垂千古的军功章里,已经注定有她的一份。
这样就够了,不是么?旁的人都不重要,即使那个旁人是卫昤安又怎么样?卫昤安又能改变什么?自己从一开始就是霍羲桀的探子和细作,注定和卫昤安殊途两道,既早就如此,她又何必枉费精神去愧疚和不安呢?
她一遍遍地这样告诉这自己,用自己冰凉的手仅仅捂住自己躁动不安的心口,想要以这样的冰冷来压制住自己那一刻燥热地几乎要炸开的心。
夜色正酣,笼尽了人间的一切情仇爱恨,笼住了这片恢弘殿宇中的一切诡谲阴谋。
咸宁二年二月十六,霍羲桀的父亲霍明在燕地的蓟城病逝,这一消息来得太过突然,不仅生生地阻断了霍羲桀征讨天下的步伐,也让向来老谋深算的霍羲桀也猝不及防。此时蜀郡内的诸多事宜还未了却,他只能暂命尚侃吴渊代为掌管,自己和秦青率领三万大军连夜赶路,奔赴蓟城为亡父吊唁服丧。
在霍羲桀和秦青赶到蓟城过后的第五天,他们在蓟城的郊外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贺则修的前来让霍羲桀有些意外,尤其是当他得知贺则修此番前来仅仅带了两名年老侍从,并未有一兵一卒随之护卫之后,便更为诧异犹疑。几番权衡之下,他终是穿着一身孝服,在冬非楼第二次接见了贺则修。
贺则修端着一套谁也挑不出错处的礼仪,面不改色地在霍羲桀面前稳稳下拜:“臣叩见齐王殿下,殿下千岁金安。孝期来访,实属情非得已,望殿下海涵。”
霍羲桀在桌前坐了,淡淡吩咐了贺则修起身,口中只道:“贺大人如今不必再拜我了,在从我起兵反梁的那一天开始,我就不是大梁的齐王殿下了。”
贺则修温文尔雅,言语间颇有儒士之风雅:“天后从未废过您的尊号,即便您不愿意听,微臣也只能这么唤您。”
霍羲桀懒得再这种小事上繁复较劲,只是看着自己眼前春意正酣的景色,淡淡道:“天后特意让您来蓟城有何贵干?您请直言。”
霍羲桀孝服在身,整个人较寻常多了几分清逸出尘之色,眉宇之间的深沉莫测也被着一身白若素雪的衣裳给衬地淡了下去,远而望之,便更觉其姿容朗朗,英挺卓然,浑身的气质光芒似兜不住了一般骤然外泄,与战场上那个不动声色御敌于千里之外的战神相去甚远。
贺则修将霍羲桀上上下下打量了一圈,方才恭敬道:“天后吩咐臣前来,与您商讨止戈禅位一事。”
霍羲桀原本气定神闲的脸骤然僵住,复又很快散开:“止戈禅位?”他的口气并不平和,甚至有几分轻蔑和玩味,“蜀郡一战,天后无所不用其极,先是费尽心思地将我困于洼地之中,后又放火围攻,若不是天降夜雨,恐怕我早已成为了火中的一把尸骨。天后这样苦心孤诣地要我死,怎么这么快就转了性子?”
贺则修不卑不亢,维持着脸上应有的风度和沉着:“天后费尽全力与您在蜀中一战,侍为江山百姓计;如今又与您商讨止戈禅位之事宜,同样也是为了江山百姓计,战也好和也好,天后心中所怀唯有江山百姓而已,哪里曾转了性子呢?”他见霍羲桀的神色依旧冷冷的,便更加决然道,“事已至此,王军损耗大半,剩下的也多数是老弱病残难堪大用,王军之于霍军,如饿狼对猛虎,其胜算可谓是渺茫,若再这么僵持下去,不仅是自讨苦吃,且对您来说也是负担一件。这场仗打了这样久,又都是自己的国土自己的百姓,久战无赢家的道理,您一定比我更加明白。”
霍羲桀起身,凭栏远眺,将蓟城的万千繁华尽数收于眼中,那一瞬,青山巍峨,花红欲燃,楼宇肃穆,街市井然,春色潋滟似画,江山浩瀚多娇,如此人间,如此山河,委实让人心动流连。
贺则修看着沉默不语的霍羲桀,继续道:“殿下您是明白人,不会不知道天后的意思,自然也明白,如今只有止戈议和才是最佳上策,您日后的皇位才会更加顺理成章名正言顺。于您,于天后,这都是一笔功在千秋利在此时的买卖。”
“天后……她是怎么想明白的?”霍羲桀沉默许久,却开口问了一个贺则修未曾想到的问题。
他默默一瞬,如实相告:“天后对臣说,天下之大,勇武者万千,善文者千万,这之中的英雄豪杰又更是数不胜数,可这些豪杰里,唯有得民心者,才能真正使天下归心,海晏河清。”
“天后还说,这民心,四百年前是高祖皇帝的,如今,却是您的。心这种东西,争不来,也抢不到。”
“她或许可以穷兵黩武与您再撕扯争斗个五年十年,可那毫无意义,很多东西,在她还没有完全明白的时候,大梁就已经尽数失去了。”
“她说,从这一点上来看,她输得心甘情愿,无怨无悔,即使是百年之后到了地底下见了大梁诸位先祖,她也会这么说。”
霍羲桀有些诧异,他侧过头来,死死盯着贺则修那一张儒雅温厚的面庞,不知是在看他,还是想透过他看到说出这些话的卫昤安。
那个和他为敌数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