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她那张傻里傻气的脸,突然就哭了,边哭边说‘小玉儿,我以后长大了娶你好不好,你给我做媳妇儿好不好’,她当时笑了,连着用力点了好几下头。后来娘没了,我们家也散了,我下山前找到她,拿了一个纸鹤给她,说让她等着我,我一定会回去娶她……”
秦青有些薄薄的醉意,靠着梨花木的门,从腰间掏出一支小小的筚篥,对着清辉的雪光看了半晌,眼里突然就落下了几滴泪:“她答应我了,还把这支筚篥给了我,这是她的爱物,她从小就带在身边……她吹筚篥可好听了,比什么都好听,你要是听了也一定会喜欢上的……”
昤安继续问道:“那后来呢?你们有再见过面吗?”
秦青苦笑,眼泪噼里啪啦地连串落下来:“没有,再也没有了。参军五年之后,我又回去了一趟,村里人说她死了。说是有一天她正在河边洗衣服,风把她身边的一只纸鹤吹走了,她马上就顺着风过去追,风把纸鹤吹到河里,她也追到河里……一直走到河中央沉下去,救上来的时候已经没气儿了……”他终于放肆地落下泪来,声音哽咽颤抖,“卫昤安,你说我是不是混蛋?我好好的给她纸鹤干什么?我当初为什么不带她一起走?她一直在等我娶她,一直在等我回去啊!你说说我怎么就这么混蛋呢?为什么死的不是我呢?”
昤安震惊,却不知如何开口安慰,只能哀哀道:“秦青,别伤心,她不会怪你的……”
“可我一直都在怪我自己啊……她只是一个傻丫头,一个被打了还要找我的傻丫头,一个一听我说话就笑呵呵的傻丫头……我一直在想,若是她长大了是什么样子?她肯定没有你好看,可一定会很清秀,像一捧清亮的雪一样……她是除了娘以外对我最好的人,从那以后,我再没有见过比她更好的人……”秦青满脸通红,握着筚篥的手轻轻颤抖起来。
“所以……你才这么多年都孑然一身,你一直觉得对不住她,所以不愿意另娶他人,是吗?”
秦青微微扯扯嘴角,苍凉笑道:“她答应过嫁给我的,在我心里,她是我唯一的妻子。”
昤安的眼睛哭得又红又肿,长叹道:“她在天有灵,定会感知到你的一片深情。”
秦青摩挲着手里的筚篥,颤颤道:“不不不,她不用念着我,我希望她来生找一个靠谱的男人好好嫁了,莫再被我连累一生了。”
昤安哑然,不知如何回答。又过了许久,才听秦青苦笑道:“世上最痛苦之事,非死非穷,而是爱着一个自己再见不到、再也无法拥有的女人。那种痛就像是生了根一样,活一天,痛一天,开心是痛,感慨是痛,悲哀是痛,怎么样都是痛。”他默然片刻,又忽得问她,“阿昤,你爱过一个人吗?你懂这种痛吗?”
卫昤安心里猛地一动,似是燃完的香灰里骤然又生起的腥红撩人的火星子,她纠结片刻,终是苦笑道:“那你告诉我,爱上一个人是什么样的?”
秦青又兀自喝下一口酒,牢牢凝视着不知何时又开始纷扬洒下的雪花道:“爱上一个人啊,大概就是,你要很克制自己,才能不去想念她。”
昤安的心尖微微发颤,借着三分朦胧的醉意,那个寡淡又挺拔的背影,已在自己脑中闪过千遍。
她狠狠往自己喉间灌进去一口酒:“人为什么会爱上另一个人呢?爱得莫名其妙,却又怎么样都忘不掉。”
“或许是因为……我们每个人都有命中注定要遇上的那个人,爱上了就是爱上了,很多时候没有为什么,谁也逃不开,谁也躲不掉。”秦青苦涩笑道,望着门外柳絮般轻柔洁白的雪花,不知不觉地就将筚篥放至嘴边,一首惋惋瑟瑟的曲子就这么漫漫响起,寒寒切切,似是在探寻着隐秘又悲哀的过往,与那纷飞的雪花混作一处,一片、一声。
昤安托腮望着门外一朵朵翩然而下的雪花,又闻着那悠扬哀切的筚篥声逐渐传遍自己的全身,整个人都似是被钉住了一般,心里百转千回千回百转,却最终只能垂头轻叹,复而呆呆凝视一片灰黑的夜空,许久无话。
如此又过了半个时辰,此时天色已晚,纷飞的雪也终于停下。昤安和秦青并肩从酒楼出来,带着些许的醉意,漫无目的地在长安街头溜达着。
昤安喝得不算多,脑子依然十分清晰,可秦青却因着牵动情肠狠狠地灌了自己不少酒,此时此刻连走路都有几分不稳,连连地往昤安这边靠过来。
卫昤安把着秦青的胳膊,见秦青的脸已经红得跟要烧起来一样,忙拍拍他的胳膊道:“你还好吗?还等记得清事儿吗?”
秦青委实是醉了,瞧着昤安呵呵笑了一声,随即扯着洪亮的嗓门道:“我当然记得清事儿啊!我知道你是卫昤......”
秦青嘴里的“安”字还没说出口,就被昤安一把捂住了嘴。昤安毕竟是曾经的昭宪天后,其大名可谓是远播江湖无人不知,今儿要是被秦青这么冒冒失失地喊了出来,只怕长安城马上就能乱了套。她死死捂住秦青的嘴,只连连哄道:“好好好,我知道你记得住,你能别在这儿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