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颗七窍玲珑心,对旁人的情绪变化都极其敏感。
拿捏准了他的不同态度,就撒娇耍赖,不知不觉中竟然逼得他底线不断后退。
顾忱一边无可奈何地想着,一边还是言出必行地起身去洗干净手。
也罢,这是他的贵妃,他除了惯着还能怎么办。
于是就当真给她一粒一粒地剥起了葡萄。
*
半晌过后,一盘葡萄全都被剥完,只剩下渣斗里的葡萄皮。
宫人端来水盆,供顾忱洗去手上沾到的汁液。
顾忱洗净了又将手擦干,回头恰好看到周羲宜在用签子插着剥好的葡萄送入口中。
她看起来真就好乖。
夏日炎炎。
美人闲坐于亭台,着薄薄的桃红裙子,自在地观乐赏舞,兴味浓浓,脸上噙着笑意,双颊是柔软的粉色,唇边还残留着葡萄的芬芳。
顾忱坐近过去,揽过周羲宜。
她还在吃葡萄,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顾忱觉得她连疑惑样子也实在可爱,不自知地就笑起来:“无事,你吃你的。”
周羲宜也没把他这莫名其妙的动静放在心上,继续美滋滋地吃着。
顾忱安静低头,心里实在喜欢得不行,但又不想打扰到她吃东西的动作,就缓缓地,极其虔诚地,只在她一侧肩上落下轻轻的一吻。
......
唇边冰凉,好似触及无物,不对劲。
脑中是一片昏昏沉沉,无数的画面都好像走马灯一样快速流转。
眩晕,不安,困惑,一片迷离。
夏日在凉殿外的水榭楼台消暑,冬日披着厚厚的斗篷一起赏红梅,还有那雪夜里的热茶,图穷匕见的对峙,肝肠寸断的剧痛......
——顾忱全都想起来了。
方才在这亭子里发生的一幕幕,是他和周羲宜前世真实发生的事。
可是。
可是——前世的他已经死了啊。
就死在这与他嬉闹说笑、叫他一步步退让的美人手里。
他重生回了多年前。
此时不过是一场梦,一场重新经历前世的他和簌簌生活的大梦。
顾忱再抬头的时候,眼睛里已经全无笑意,近乎冷酷地看着还在吃他亲手剥好的葡萄的周羲宜。
方才缱绻的情愫消失殆尽,好像在看陌生人一样,用冰凉的目光安静地审视着面前女子。
他的一只手原本揽着她的一侧肩膀,忽然开始在那白皙莹润的肌肤上流连,极其温柔地顺着锁\\骨慢慢摸向中间,直到碰到她的颈部线条才终于停下。
这只刚刚还无比温柔的手,猛地用劲,迅速钳制住她的脖颈。
顾忱觉着自己好像能感受到她温热的气息,和他一致的体温,以及那一阵阵有规律的心脏搏动。
先前的“周羲宜”在灵动娇俏地与他说笑,是因为前世真实发生的情景便是如此。
而顾忱意识到自己是在做梦之后,这个“周羲宜”就变得呆板了许多,因为潜意识已经将她认为是自己梦里脑补出来的形象。
她不知道自己此时正在生死边缘,只茫然地抬头看着他。
*
......
骤然惊醒。
顾忱环视四周,自己正身在凉殿里的床榻上。一时还有些头疼,没能回过劲来,就用手指揉着自己的太阳穴疏解。
关于这个下午的完整记忆才慢慢回归脑海里。
——自己先是在御书房批阅奏章,然后摆驾凉殿。
许是触景生情,他又忆起了前世,在这凉殿里沉沉睡去,于是就梦见了他和周羲宜的曾经。
顾忱坐在原处,一言不发,好像还耽溺在刚刚的梦境里。
片刻之后,才终于有所动作。
——他慢慢地,慢慢地,抬起了自己的一侧小臂,将手掌送到自己眼前。
顾忱极其认真端详着这只手,好像先前从未见过它一样,不肯放过一丝细节。
就是这一只手,方才在梦里扼住了周羲宜的脖颈。
她的脖子好纤细,肌肤好柔软,几乎没有什么力气能够与他对抗,似乎是一只再弱小不过的幼雏。
好像他只要稍稍用力,都能极其轻易地,将这脖颈折断。
周羲宜,原来这么容易就能被杀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