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及开口。
步琢宁便紧跟着说下去,自顾自地摇头摆脑道:
“吾乃小说家。”
小说家者流,盖出于稗官;街谈巷语,道听途说者之所造也。
读过的记述重现眼前,周羲宜闻言罢不免露出迟疑的神色。她倒不是嫌弃小说家不入流,而是对说话人的身份感到诧异。
小说家记录民间街谈巷议,呈于圣人观之则晓风俗、通民情,以民鉴而知为政得失。
步琢宁身为久居深宫的郡主,该如何去采集民间传闻议论。
周羲宜不解,哪怕设身处地考虑了一番也仍是觉得困惑。她一本正经思考的模样竟不知哪里又戳中了郡主的笑穴。
步琢宁乐得嘴都合不拢。
“与您开玩笑的,”笑完之后步琢宁特意清了清嗓子,“根本不是什么小说家,本郡主只是爱读些话本子而已。”
周羲宜视线落到她手里明晃晃的的那本《贺州秘闻录》,微微挑眉却不说话。
步琢宁对她眨眨眼,眼里盛情难却的光芒好像愈加灿烂。
于是也不知怎么的。
周羲宜莫名其妙就与步琢宁一起坐了下来,两人紧挨着看了好多篇秘闻录里的文章。
——贺州山明水嫩,久居此处胜神仙,当年却有无数贺州人抛家舍业远奔异乡,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情?知晓这些秘密的人全都泪流满面。
——每天都在犯的错误,多少东平人都因此受挫,你也中招了吗?
——蔚兮茂林,盛兮毓秀,这里素有才子佳人无数,然而真正的贺州第一美人竟然是已经阔别贺州多年的她!
......
秘闻录里不少一波三折的离奇故事,有许多情节、人名是一看便知的虚假杜撰。
她俩边读边笑,不知不觉间脸颊均染上三两分酡色般的笑意。
纤细的手指争翻下一页,偶尔还会相互指点评论。
若不是周羲宜有七日之约在身,不得不提出告辞,步琢宁想必还会留住她再多读几章。
从御苑往文渊阁的路上。
桑月被连带得明显心情愉悦,步伐轻快地跟在周羲宜身边。
“小姐......”意识到不妥后连忙改口,“娘娘,那位郡主看起来很好相处。”
在桑月眼中能让自家小姐笑得开心的人都是好人。
周羲宜沉思不语。
回过神后故作嗔怪地看了桑月一眼,只用一句前人的诗答道:
“未识庐山真面目。”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贺州就位于大黎与东平边界,毗邻她母亲柳盈的故乡。
这位宣阳郡主初次见面便过分热情地拿来一本贺州秘闻录,不论是无心举动,还是有意为之,周羲宜难免都对她多留了个心眼。
御花园亭子边。
步琢宁在他们离去后便把话本子收起来。
望主成凤的小丫鬟忍不住又小声嘟囔。
这个贵妃一看就不简单,肯定是不安好心地过来假说假笑,主子改日定要狠狠挫一挫她的威风。
步琢宁这次没叫丫鬟噤声。
她极目远眺,好像能隔着重重树荫望向文渊阁,甚至能想象出宫室更远端的朱墙巍峨连绵的景象,忽然唇角一扬,冒出了句没头没尾的话。
“还挺有意思。”
言罢步琢宁转过身,叫侍从催促贺州赶快送来新的一册《贺州秘闻录》。
手上这本她又要看完了,话本子根本不够看的。
*
周羲宜没把御花园里的小插曲放在心上,她现在最紧张的还是奇毒与解药。
她这几日在文渊阁与太医院里忙活了许久,确实学到不少新东西,懂了些不常见的人体穴位,甚至连针灸之术都有所长进,偏偏是关于蒙昧草的叙述半个字都没见到。
周羲宜咬咬牙,还是不信邪。
她今日进了文渊阁后索性叫馆臣把位置更深的藏书室一同打开。
骤然开门,屋内扬起的尘埃直扑人面。周羲宜拂了拂衣裳,感慨还好自己穿的是耐脏的素色纨裙。
馆臣也被呛得咳了两声,他一边咳嗽一边在心里叫冤。明明所有藏书室都有人定期清扫,但这几间平日少有人来,今日偏赶上了清扫前落灰最多的时候进来。
馆臣内心挣扎无果,只能对身份贵重的来客露出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
周羲宜回之以沉默的点头,没事可以理解。
看来进文渊阁的人里对医农工木等杂门别类感兴趣的是真的不多。
桑月替她寻了处光线极好的靠窗桌案坐下。
顾十面无表情地从把书本从书室里抱出来堆在她面前。
哪怕早便做好了心理准备,周羲宜乍一看见这桌案上堆积成山的书卷时,还是忍不住觉得头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