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她小产了,”连杏哽咽着说,“我不知姑娘要我拿的东西是落胎丸,她吃了没多久就见红了。”
小产。
饶是向来遇事镇定如元玉,听到连杏的话也不由觉得阵阵眩晕。
怪不得,怪不得。怪不得徐姨娘敢直接下手,原来脱罪的后招就是孟如绮怀的孩子!老夫人重子嗣,来哥儿若是没了,可她肚子里却还有一个,老夫人就是再怒再恨,也不得不看在那孩子的份上对她从轻发落。既有了孩子,便不会被下狱;既为姜家怀了孩子,便不会被姜家休弃。算计得明目张胆,毒辣得令人发指。
只是如今孩子没了,事情已经脱离了所有人的掌控。谁都没想到孟如绮竟然将有孕的事瞒得严严实实直到没了才知道有过,更没想到她竟然一声不吭地就把这个能保她平安的孩子给落了。
老夫人听到连杏的话,惊站起来,在两眼一黑前颤抖着身子悲呼:“冤孽——都是冤孽——”
“老太太!”池妈妈惊呼,和元玉及时搀住晕倒的老夫人。
“太医还在霖漉院,快去请!”元玉向霍香吩咐,而后问连杏,“请府医去祠堂看了吗?”
连杏湿着眼点头:“请去后我才赶来报信的。”
“我在这儿看顾祖母,你快去祠堂。”元玉朝姜泽迅速说完,而后同池妈妈一起把老夫人扶进里屋。
姜泽木然地点了点头,走了出去。他心里一直在想方才连杏说的话。他脑袋里的每一根筋仿佛被人用手恶意地纠缠在一起,成了一片狼藉。他像突然听不懂人话似的,连杏说的每一个字都是那么熟悉又简单,合在一起却成了让他脑袋麻木的难解意义,而麻木下面,是细微却密密麻麻的钝痛。
他越走越快,快到身后的连杏都有些跟不上。
到了祠堂院里的厢房,正看见女使们端着水往外走。她们见姜泽来了,连忙低下头,匆忙退下了。
经过她们身边,瞥见那盆里扎眼的猩红,姜泽不由僵了脚步,定在了门前,迟迟未进。
里头的府医见状忙道:“二公子,二娘子身子虚弱受不得风,快些请进吧。”
闻言,姜泽忙踏进屋内,又将门关得严严实实。
“二娘子用的药虽不太猛烈,但到底小产对女子还是损耗太多,往后恐怕身体会虚弱不少,月事期间会更易疼痛。要注意避寒,这些日子尤其要注意避风......”
府医低声嘱咐着。姜泽一边听着他说话,一边看向床榻,心神恍惚。
床帐已被放下,只隐隐约约看得到里面人的身形轮廓。
“多谢大夫......你们先下去吧。”里面传来轻轻的声音,有些低哑。
府医噤了声,行礼告退。连杏担忧的话刚出了一点儿声,就被打断。
“连杏,你也下去。”
门再度被合紧后,姜泽张了张嘴,走到榻边坐下。他紧了紧嗓子,半晌才开口:“你还好吗?”
“我没用猛药,大夫也说,只是身子会虚上一阵罢了。”里头慢慢地应。
姜泽不自觉地摇头,往常俊逸潇洒的面容,现下只剩庞大而纠葛的迷茫。他问:“为什么,你为什么要如此?”
一片默然。
良久,才传来声音。
“二公子,是我黑了心肠下手毒害来哥儿,我有愧于他,也有愧于你......和大姐姐。只是若我下狱或下堂,孟家上下都会被连累,我也知道自己罪不容诛,虽死也难消你心头之恨。”
“但看在孟家也是大姐姐娘家的份上,不要将我下狱和休弃。我也并非奢求公子的原谅和待我一如从前,我知公子见我生厌,只求公子留下我在姜家族谱上的虚名,然后将我远远送走便是。”
“庙里,庄子上,哪里都好,只要能让公子满意。我会用余生来忏悔......”
姜泽听着她的答非所问,胸中的千头万绪翻涌到喉头,却变成了哑然,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开口,声音也有些喑哑:“那这个孩子呢?为什么?”
这个孩子,明明可以是她脱罪的捷径,让她纵然做了错事,也还是能依着孩子在姜府享有几分荣华,她却生生堵死了这条路,自请发配,只求留下国公府二娘子的虚名。他不傻,如何想不到这里。只是他不理解她,为何自封后路。
里面的人闻言,竟低低笑了,苦涩又讽刺。
“既然有罪,那便赔罪。尽管这无法抵消我对来哥儿的伤害,但姑且也算是我的赔罪。”
不等姜泽说什么,又传来了声音。
“而且,他也并不被期待来到这世上。既如此,就叫他别来了。”
姜泽心里一抽,想起了他在激怒时的口不择言。
“心有所爱的丈夫,对逝者和稚子都容不下的妻子,这个家注定不会安宁。又有害他兄长的母亲,恨他母亲的父亲,他若来了,又该如何煎熬,如何不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