袍遮住了他的面容,叫人看不清任何神色。
饶是看不清神色,光是听他沙哑的声音中含着讥诮,也能让人想到他是怎样的阴郁偏执:“公主活到如今,当真不易。”
朔玉这才明白过来,原来他便是印遐国那位被先帝拔了舌头,关押进水牢的国师。
“鄙人活至今日是命不该绝,而不祥之人却到了将死之日。”
“战战兢兢活了十七年,鄙人终于能安心了。”
“……”
朔玉紧绷的神经并没有放松下来,他似乎懂了这桩桩件件的因果缘由。
难怪燕连云登基不久后,便毁了印遐国六座城池,只为明棠公主而来。
难怪燕连云不顾群臣反对,率军灭了印遐国,难怪在他们将要去往灵衔山的路上,燕连丞要让公主为他皇兄陪葬。
这一切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社君苦心布局了多年,只为报当年之仇。
朔玉重伤燕连云,致其昏迷不醒,却阴差阳错帮了燕连丞的忙,推进了燕连丞的造反进度,也让社君的计划得逞了一大步。
他决不会让社君如愿。
燕连丞还在一旁明知故问:“巫师这是何意?”
社君毫不顾及自己嘶哑的声声,阴测测地狂笑了一通,“陛下,鄙人认为,先帝在位时深爱贵妃,如今驾鹤西去,也该让贵妃陪同。”
朔玉怒斥:“休想。”
社君再次朝他行了一礼:“鄙人与小山君并无芥蒂,烦请山君切莫插手此事。”
“我偏要插手。”
*****
朔玉杀了燕连丞。
依然是用刺杀燕连云的银簪子,那是竹桃的银簪。
明棠不知道朔玉和社君有何过节,她只知道朔玉现在的情况很糟糕。
果如社君所说,朔玉在人界流连太久,灵力衰退,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社君用邪术重伤了朔玉,他用火点燃了燕连丞的尸身,顺带着放火烧了整座皇宫。
整片天空被火光映红,哭喊声穿透耳膜,团团黑烟笼罩在周边,火舌舔舐着燕连丞的身体,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刺鼻气味,呛得明棠眼泪直流,无法喘息。
她颤抖着将手覆盖在朔玉的脸上,感受着他浅浅的鼻息,提着的心又放下,将他牢牢护在怀中。
社君提着一把剑,黑袍被劲风卷起,露出他阴狠的面容,他大口大口地呕着黑血,血渍沿着他带着狰狞伤疤的脖颈上,缓慢流进衣领内。
他毫不在意,剑尖直指明棠的心脏,放肆大笑,“明棠,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可惜,他的伤势也很重,胸前还插着竹桃那根银簪,是朔玉拼劲全力将那根簪子插进了他的心口。
他根本握不住剑,整个人踉踉跄跄朝明棠身边倒去,却被她躲开。
“明棠,去死吧。”
社君不知从何而来的力气,又或是利用邪术,将那早已没有任何利用价值的亡国公主扔进大火里。
他紧盯着这一幕疯狂大笑。
可惜没能笑太久,他被人猛地踹了一脚,踹进烈火中。
“你死了,她都不会死。”
*****
明棠以为自己会死。
火舌将她的头发卷入口中,贪婪地舔舐上她的肌肤,痛感传至四肢百骸。
她还没能去到灵衔山,没能看到灵衔山的日出,也没能跟着朔玉去灵衔崖赏月。
没能去见识一下朔玉口中那喝了便能长生不老,容颜永驻的灵衔泉,还没能陪他去灵衔真打雪仗,她就要死了。
她有很多话想问朔玉。
“你是得了怎样的机缘化形为人?”
“我为你编织的花环,你都妥帖的收藏着吗?”
“我多年前养的那只狸奴,是你吗?”
……
太多太多的话想要他解疑。
可最终,她只是低低地喊了声。
“朔玉。”
尾音落下的那一瞬,她被人牢牢护在怀中,逃离了大火。
耳畔,风声不止。
少年略带稚嫩的嗓音让她迅速落下来泪来。
他说:“公主,我不会让你死。”
若世间有神明,她想,朔玉即是她的保护神。她只需喊他名讳,他便能冲破无数阻碍,来到她面前。
*****
明棠身上并无半分被烧伤的痕迹,唯独一双眼睛被烧灼,有些看不清东西。
她的保护神为了保护她,将自己的灵力传给了她,重新变回了一只猫,睡在她怀里。
她觉得,自己的眼睛约莫是被大火烧坏了,莫说看不清东西,似乎颜色也分不清。
不然如何解释怀中抱着的朔玉变成了通身黝黑的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