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神情略有些惊讶。
宁令哥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然后举目远眺。数万右厢军将士的背后,是高耸入云的贺兰山。他深吸一口气,把嗓音提到最高喊话道:“诸位将士,我知道你们为我而来,我为此心怀感激。但我不值得你们为我流血牺牲。我犯下大错,罪孽深重,不配做你们的太子,更不配成为夏的国君。请诸位将士放下武器,休兵罢战吧!朝中大臣都已答应,只要你们退兵,一切罪责,概不追究。为了兴庆府和夏国的百姓,也为了你们自己和家人,拜托了!”
此言即出,右厢军阵中立刻出现了骚动。
米禽牧北大惊失色,冲着宁令哥狂喊道:“太子,你在说什么?”
宁令哥转而看向他,眼中泪光闪烁,“牧北,收手吧。不要因我一人让百姓遭受屠戮,让家国四分五裂,让万民陷入战火。我愧对苍天,愧对子民,愧对那些曾经信任爱戴过我的人……如今唯愿以我之血,止战之殇,用我一人之命,换取千万人的安稳!”
听着这话,米禽牧北心头一紧,突然反应过来宁令哥要做什么,可是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宁令哥一脚踏上垛口,身体往前一倾,便从高高的城墙上一跃而下。金色的长袍在空中飘散开来,远远看去像是一片枯叶从枝头坠落。
“太子!”米禽牧北发疯似地策马狂奔,却还是没能赶得上。
宁令哥重重地摔在被鲜血浸透的黄沙地上,摔在那些右厢军阵亡将士的残躯之间。米禽牧北跳下马,从一具具尸体上跌跌撞撞地跑过去,跪倒在他的身旁。
“太子殿下!”米禽牧北心如刀绞,用颤抖的双手抱起他的上身。
地上已是一滩殷红,宁令哥口吐鲜血,用尽力气在米禽牧北的怀中睁开了眼。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样做?我们本来可以成功,本来可以助你登上帝位的!”米禽牧北的眼神近乎癫狂,宁令哥满是血迹的脸印入他的瞳孔,在泪花中裂成了碎片。
“牧北,对不起……”宁令哥艰难地吐出每一个字,“我让你的努力……都付诸东流了。”
米禽牧北身体一僵,仿佛眼前的人突然变得陌生,“你是在怨我?怨我拒绝你,怨我让你失了理智?你是在报复我吗?”
“不,我从来没有怨过你。是我自己……迷失了……是我对不起你……”宁令哥的眼角滑下一滴晶莹的泪珠,“一切冤孽报应,就让我一个人承担吧。”
“殿下……你怎么这么傻……”米禽牧北顿时泣不成声。
“我终究是犯了错……”宁令哥的声音越来越微弱,“我不想成为夏的千古罪人,更不想……让你为了我再造杀孽……牧北,答应我,不要为我报仇……远走高飞,好好活着,答应我……”
米禽牧北颤栗着把宁令哥紧紧搂进怀中,“我答应你,什么都答应你。”
宁令哥靠在他的肩头,气若游丝的细语飘进他的耳中,“牧北,我先走一步了。若有来世,我们在寻常人家做真正的兄弟好不好?”
“好。”米禽牧北抬起头,伸出一只手捧起他的脸颊,“殿下,不,哥哥,你等着我,我去找你……”
“不用急。无论多久,我都会一直……等你……”
宁令哥微微翘起嘴角,露出一个纯真的笑容。他清澈的目光越过米禽牧北的肩头,看向远方的贺兰山,仿佛那山里有两个小男孩正手牵手在雪地里欢快地奔跑。这只是一对普通的农家兄弟,没有父子仇怨,没有天家权谋,也没有疆场杀伐,一切都是那么平静安宁。
贺兰山渐渐隐入层层云雾中,宁令哥瞳孔散开,笑意凝结在了脸上。米禽牧北强忍着泪水,默默地替他抚上了双眼。
苍穹黯然,群山沉默,转眼间空中飘起了雪花,仿佛天地也在无声地哭泣。
米禽牧北突然感到胸口一阵撕心裂肺的痛,紧接着头晕目眩直冒冷汗,一口淤血吐了出来。看来就算是一整瓶甘露丸也扛不住如此巨大的心力消耗。
他抹去嘴角的血丝,望着宁令哥安祥的睡容淡淡一笑。
殿下,你不会等太久的,我很快就能随你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