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为这个人是来拿瓶装水,怎么还和她攀谈起来了。梁小舞答了,不安地瞟着不远处的同事。姓雷那人觉察到了她的拘谨,说:“你不用紧张。我就是咱们单位出去的。出走半生,竟然成了检查你们的人,真是白云苍狗,世事难料啊。”
大概是在表示他们的关系很亲近,梁小舞想了想,谨慎地问:“您是怎么从我们单位走出去的啊?”
姓雷那人果然目注远方,笑容也带着几分遥远的追思。“主要是运气好。当年有一个很好的机会,我……”
“哎呀。”
笔杆子忽然闪现出来,搂住了姓雷那人的肩膀,用力摇晃两下。姓雷那人也立刻满脸堆笑,揽住了笔杆子,仿佛见到了久违的亲人。笔杆子满怀激情地说:“老雷,怎么不和我们说几句知心话,跟着调戏小姑娘呢?”
“别胡说。”姓雷那人朝他胸口擂了一拳,“你都多大岁数了还和你说知心话。这不得引导年轻人积极向上吗?”
笔杆子对梁小舞说:“小舞,这是从咱们单位走出去的老雷,你叫他雷哥就行了。以前一个单位,终生一个单位,到哪都是一家人。”
梁小舞点了点头,笑容不免有些尴尬。她还没有老练到和陌生人称兄道弟。笔杆子叹息:“老雷可是一个很不错的人,实力非常强,能力非常出众,这不,二十年过去,我还是小兵,人家成了领导,来检查我了!”
“没有的事,没有的事。”姓雷那人立刻推辞,“当年有实力的人正经不少,我是赶上的机会好。那次选拔你也在,是不是?但是你不符合条件,因为刚来咱们单位不满三年,要不然一起都跟着去省里,还能把你忘在基层?”
笔杆子笑得眼角出现了两条长长的细纹。“我算啥啊,就算我早来三年也赶不上。就是王宇泽可惜了。要是那次能提他,现在怎么也能混进省常委了。”
“王宇泽?”
梁小舞脱口而出,两个人都吃了一惊。笔杆子迅速反应过来,拍着姓雷那人,说:“啊,对,小舞认识王宇泽吧?前几天还见到他了,是不是?王宇泽现在干什么呢?”
自从袁姐打完电话后,从没有人提起梁小舞拜访王宇泽的事,没想到这已经是不公开的秘密,单位里的流言蜚语传得太快了。梁小舞尴尬地笑一笑,下意识地抠着指甲边缘,说:“不知道,我也是和他偶遇的……”
笔杆子叹息。“王宇泽真是可惜了……风流大才子。谁能想到出了那件事。这不是,把自己一辈子都搭进去了吗……”
自从梁小舞惊呼王宇泽的名字,姓雷那人的神色就变得有些怪异。原本的好整以暇不见了,甚至有点想离开他们,回到检查的人群里。笔杆子没注意到他的心不在焉,说:“梁小舞,既然你也知道,那你可要引以为戒,人生的选择有时候就是那么几步,一旦错了,就再也纠正不回来啦。”
梁小舞飞快地扫了一眼检查组,见他们还在争执一个材料,急切地压低了声音:“我听到的版本很多,哥,当时去世的那个女人,她是什么人?”
这次,姓雷那人只是咧嘴干笑,完全没有回答的意思。笔杆子略加思索,代为回答:“这你就要感谢老雷。还是老雷帮着料理后事的呢。买墓地,下葬,立碑。都他花钱,但是这个行动归功给咱们单位。你看看,高下立判。要不说老雷实力很强呢。”
“应该的,应该的。”姓雷那人飞快地说。
梁小舞更好奇:“怎么是雷老师下葬的,她没有家人吗?”
笔杆子嗤笑着摇头。姓雷那人则是有点难言之隐似的,只是露出了一个小小的括号般的笑容。
检查桌边寂静了片刻。其中一个六十多岁的检查组领导朝他们招手。姓雷那人如逢大赦,快步赶去。六十多岁的领导指着笔记本,对他说:“你看看,这两个部门联合发文,想落实这件事,你是不是看见了?给我找出来……”
听到这里,笔杆子急忙跑过去找材料,但是材料被大家翻来翻去,已经不知道哪一篇在什么地方。六十多岁那领导等了一会儿,合上笔记本,说:“也别找了。到饭点了,都去吃饭吧。我们还要去下一个地方。你们把材料准备一下,送到我们宾馆,我们小同志在宾馆等着接。”
二十多的小跟班严肃地点点头,拎起公文包。检查组起身依次离开,班子成员在后面欢送,袁姐最后丢一个眼色给梁小舞,朝材料虚虚画了一个圈,让她把东西收拾起来。
梁小舞最后一个留在会议室,在材料堆里寻找散落的材料,重新整理回相应的材料盒里。刚才一大堆人翻东西,热热闹闹的,她把忽然闪现的人影忘在脑后,此刻只剩下她自己,她又开始害怕起来。
阳光融融地照亮了大落地窗一侧的会议桌。窗边的两颗绿植明亮得宛如翠玉。梁小舞走到落地窗前,向下望去。
人们聚集在几辆车旁边说话。其中一辆车分外古怪。寒冬十二月,竟然没有关紧窗户,开了手指节大小的缝隙,从楼上望下去,好像玻璃上方出现两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