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管辖冥槛的人是白衣候白泷鲤和现任帝子的母亲成姬。
下一刻,她脑壳忽然奇疼,便让晴儿从随身的行装中拿药物出来。
她动作时,左手上宽大的袖袍滑下来,露出了一截洁白的小臂,那上面分明有一道道疤痕,有看起来像烫伤的,有烧伤的,痂才脱不久,皮肤新嫩得紧。
“二小姐受过很多苦?”
阿襄目光落在她手上的疤痕上,直白道。
“倒也不曾。”
殷雪泥摇摇头:“这世上仍有不少人陷在饥饿困顿之中,流离失所,居无室,食无粮,衣无服,还要遭受病痛的折磨,随时朝生暮死。与他们相比,我岂能称‘苦’?”
阿襄垂眸,神色黯然:“我还是第一次在府里看见如二小姐这般慈悲之人。”
殷雪泥笑了笑,她不习惯被人称赞,这几日昼夜舟车劳顿,实在困乏得很,便想叫阿襄退下,自己洗洗睡了。
孰料,阿襄忽然开口:“有人说,谢先生是多年前惘川的叛臣谢宗旻之子,所以他才被羁押在冥槛。”
殷雪泥一愣。
她顾不得阿襄先前说的规矩,问他:“还有呢?”
“谢家本是豪阔的世家,多年前落了罪,全族男丁都被杀,女眷被充进教坊司。他自出生后便一直被关在冥槛,后来逃了,五年前又被抓回来。大概半年前他成了三小姐的侍卫,是宗主为他求情将他赎出来的。”
谢宗旻之子?
殷雪泥心念电转,她当然听过“谢宗旻”的名字。
约莫二十年前,惘川发生过一桩骇人听闻的惨案,又名“桃花岸”惨案。
此案中,惘川八洲的数千个能人志士被黑渊艳阳窟的左门主雪凛婴残忍虐杀,他的挚友谢宗旻一度曾是惘川宫重臣,当时名义上已辞官归隐,实际助纣为虐,戕害惘川。
据说,那一案中,八洲精锐的尸身横陈了数里,满地的尸山血海堪比炼狱。
那之后,谢宗旻被惘川宫车裂,他的名字成了一个禁忌。
艳阳窟,又称鬼门窟,位于惘川境外的黑渊。
黑渊,顾名思义是如深渊一般的暗黑陆地,区域颇广,规模不亚于惘川八洲。
但此地寒凉,甚少见阳光,遍地是黑沙。
其间有数座骷髅城,骷髅城中又有艳阳窟,为黑渊第一大神秘组织,与惘川宫素来不睦。
艳阳窟的主人又称诡王,每任诡王都位列惘川八洲悬赏榜之首,赏格可达万金。
即便惘川排行榜上最有名的八位俊杰(又称惘川八子)联手,都不一定能胜过那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诡王。
艳阳窟与惘川宫是绝对对立的,而惘川八洲的门阀世家中,与艳阳窟最对立的又是中洲的殷家。
她隐约听过,她父亲殷绛桥的兄长殷相亭,死于艳阳窟先任左门主雪凛婴之手。
殷绛桥曾放言:“亲朋之中,凡与艳阳窟有涉者,统统赶出殷家,永不允其履足惘川”。
而他也践行了这条。他的侄女曾与艳阳窟四长老之一的踏莎行来往密切,被他赶出殷家后再未回来。
阿襄又道:“谢先生名义上是三小姐的侍卫,但一直是奴籍,若有子嗣,须得世代为奴为/娼/。他曾有一个长姊,当年就被人污辱上吊了,他二姊和母亲尚在如今的教坊司。”
殷雪泥闻言,蹙了下眉,阿襄一个书童,却知道得这般仔细,正想再问几句,却听外面有人喊阿襄,是方才那叫小五的仆役。
他探头朝里扫了一眼:“哎呦,这屋子怎么跟闹鬼似的,一个惨白惨白的人坐在那儿,骇死个人!”
晴儿一看见小五便有些有气,心不甘情不愿地与阿襄一起出去,被小五差遣着去搬东西了。她听了殷雪泥的吩咐,顺手关严实了门。
殷雪泥抚着眉心咳嗽了会儿,用手绢拭了拭唇角,淡道:“既来了,出来罢,这位梁上君子。”
屋里的灯赫然全灭了,支摘窗也“啪”地关上了。
下一刻,一个遒劲的影子从黑暗中走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