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他不在乎她的想法,现下却不同了,他回了屋子,将枕头来来回回扯着,扯得枕芯都要吐出来,脑海里还是没能从她向来平和的容色中剥出半分多余的喜怒。
眼瞧着枕头变了形,他终于舍得把它放回原位。
桌面红得能烧瞎眼的绸子上摆了件与绸子同色的珊瑚盆景,是秦明月送来的。
也不知她是酒醒了跟他道歉,还是打一巴掌给个甜枣的路数,他望着这尊盆景,竟不再同往常一般兴致盎然。
珊瑚曲折,几个躯干不断延伸出密密匝匝的小旁支,互相交汇,织就成类似于脑部血管的画面。
须臾,他叹了口气:“这个,给大小姐送去吧。”
算作委婉的赔礼。
佣人说好,双手把住珊瑚镶嵌的底座一提,想了想,又放下,扯了桌台抽屉里一条金灿灿的绒布,给它罩上了。
这一举动很正常,落在他眼里,却莫名觉得像是盖上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盖这个做什么……”
他轻轻抱怨一句,佣人只觉背后忽然沉甸甸的,压得他上不来气,默默把绒布撤了,再将手绕到背后去,什么也没摸着,他却知道那是口看不见的大锅,甚至还在窸窸窣窣地落灰。
苏相忆见绒布没了,大红的珊瑚赤裸裸在他面前展示个干净,心里又不太好过,也不想故意拿乔为难人,索性别开眼道:“快送去。”
佣人弓着背,手里珊瑚盆景重量不轻,艳丽的颜色劈头盖脸地打在他眼中,简直是端了盆凝固的人血,连带着他的精神都有些恍惚起来。
刚踏出门,胳膊肘似乎磕到什么人,慌慌忙忙护住珊瑚,再抬眼,见竟是大小姐,她和善地对他笑笑,佣人这才回过神来道歉。
“冲撞了您,实在是不好意思。”
大小姐未语,他的目光慢慢挪向她,顺着她的视线,落回手中端着的珊瑚。
他才想起来这东西是要送给她的。
“您瞧瞧看,这是三太太给您赏玩的,我马上给您放过去。”
“不必。”秦叶笙开口,抬手将袖子抖下去,露出文气的手臂,把它端走了。
佣人手中一空,还没回过神,“哎?”了两声,秦叶笙已进了三太太的屋里,清冷冷地将他撇下,只留了截弯刀似的背影。
“送给我的?”秦叶笙把珊瑚摆回桌面,眼神游离,定格在金色绒布上,不知此物用途,又不想让它平白无故地躺着,于是挑起一角,替红珊瑚盆景重新盖上。
这样收拾,桌面顺眼多了。
秦叶笙唇角翘起,满意地欣赏了片刻,才对苏相忆说:
“是在为昨日之事而不安么?我不会因您的无心之失而介怀。”
秦叶笙着了件深色大衣,腰带紧紧系住,下摆垂到膝盖,低头间可以窥见脑后低盘发的素簪,利落而知性。
对方道:“没说是给你的。”
秦叶笙翻起眼皮,苏相忆与她对视,面色真诚。
她被这句谎话噎得发笑,手无意识地塞在大衣的口袋里,别在耳后的碎发随着低头滑落。
秦叶笙将碎发捋回去,刚拿开手就见苏相忆正对着她腰上绑着的结作祟。
结解开了,缝在腰侧的带子柔顺地贴在衣摆处,他道:
“扎那么死做什么?还是现在这样好看。”
“我冷。”
苏相忆望着她,明晃晃地不信,手却很老实地给人系了回去。
“问安时间过了,你还不走?”
秦叶笙说:“她今早去医馆了,怕是要一会儿才能回来,四太太随她去的。”
这话说得很有趣。
“你这意思,是要多留一会儿?”
“……”秦叶笙微微笑,“哪有的事。”
这下轮到苏相忆发笑了。
还没笑多久,外头佣人扯着嗓子喊:“哎呦!您回来啦!”
秦叶笙陡然升起一股疲惫的无奈感,苏相忆笑得意味不明:“桌底下,柜子里,你看看想藏哪儿?”
现在他们就像大宅子里偷情的眷侣,虽然情还没开始偷,罪名却已先在双方心里定下。
窗帘此刻拉在两旁,光束亮堂堂地从窗棂照进来,浮尘微动,落影迤逦。
意境很美,可惜不是藏人的好地方。
……
秦明月这么一抬头,就见苏相忆与秦叶笙隔桌而坐,一个慈爱和善,一个恭顺尊敬,很是父慈女孝。
二人近乎是同时看向秦明月,两道清清白白的眸光反倒是让她脚步一顿。
“你怎么在这?”
佣人守在外,脊背像是被人拿针挑下一层皮,吓得打了个激灵,家主与太太谈心,大小姐怎么不出来?
秦叶笙温声应答:“听闻母亲赐了小爹爹一件好玩意,我就借着小爹的光来看上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