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这满堂混乱。
梅林染雪,人间绝胜。
人群中唯有薛汝萍追得上这发疯的侯弱聆。
二人在林间缠斗,对手剑风太过狠厉,招招致命,他碍于寒山君的身份,并未以同样的决心对之。
“寒山君!”
他不时朝人疾喊,试图让他清醒。
似乎有些效果,但侯弱聆眼神如澜,不断被一层层杀意侵染,一旦自己掌风扫着他,见了血,他便又嗜杀几分。
渐渐不敌。
却还是咬牙将人逼上山去,这般嗜血,定要伤及无辜之辈。
然他很少考虑自己,以至于让对手居高临下,一剑刺来,处于劣势的他整个人都颤了一颤。
侯弱聆不懂什么乘胜追击,却挥剑狠戳他颈脉,一想到那处喷涌出鲜血,他就愈发狂躁。
好在薛汝萍捂住血臂,凭借御风之姿虎口逃生,身体撞到了一棵梅树下,撞落簌簌清雪。
侯弱聆挥剑再袭,他下意识闭眼,唯有抬手相抗。
幼时谈道论剑,师父曾说,习武之人要想得道,要么得不怕死,要么得很怕死,他原来不过大多数人中的一个,以为自己能慷慨赴死,但其实像常人一样,也怕死。
“铮——”
生死之间,一阵金鸣将离他近在咫尺的死亡弹了开来。
“数年未见,岐山宝修行不增,痴愣愈长,沧海老儿没被气晕在真人宝座上?”
入耳响亮清丽,似龙泉剑鸣,他怔住,再见雪幕混沌,映入眼帘的并非白衣褚泽,而是一抹鲜艳至极的红。
有一瞬,他以为是这天地画卷间凌霜傲立的寒梅,跃然纸上。
可来人挥洒如瀑的墨,舞动乌亮的刀,刀光剑影,雪落纷纷,比起杀人的雪,竟是更甚一筹。
这画面仿佛触及他记忆深处,此世,唯有一人惯用那可震天地的问候刺他。
“休要出言不逊,辱我师尊。”
他扶着梅树起身,擦去唇角血丝,抗争却无甚力度。
扫过四下,幽深空茫,向来没有佩剑的习惯,而今忆起阿泽的劝诫,竟也生几分悔意。
很快劈梅取得一根长枝,以此为剑,参与其中。
“以木挡铁?狂妄也长!”
女子本专心致志对付侯弱聆,见状不忘冷嘲。
可下一秒便见他以快制胜,一招破莲探风,落白无常,虽是木枝,却无形逼近人持剑之手。
难以想象,若在他手中的是一把快剑,寒山君是否就此断臂。
许是痛得彻骨,他有一瞬的清醒。
女子乘机捅向其心口,再被薛汝萍横枝挡住,一时间梅花飞逸。
“你干什么?”
她使力将他弹开,面上盛怒。
他正欲解释,却见对面的侯弱聆目色一滞,越过他们,看向了后来的白衣身影。
人在那一刻极为清醒,透过来者清定的眼神,仿佛能读懂一切。
片刻后,他转身跃入混沌深山之中。
而不远处奔来的阿泽只是在经过薛汝萍时缓了缓,声音在风雪中缥缈至极。
“交给我,别让任何人上山。”
眨眼间,面前只有风雪相呼。
红衣女子暗骂一声,打算提刀逐风,薛汝萍不顾伤痛,将她拦下。
“苏姑娘有更重要的事。”
女子回身睥睨,没再说什么,只是翻转寒刀,铮地一声插入泥雪,直接震慑了一众涌来送死的看客。
身为仙亭剑宗嫡传弟子,维护宫中秩序,是她出关后的首要使命。
侯弱聆轻功极好,脚不沾地,阿泽追得不敢有丝毫松懈。
仙亭山顶有一处断崖,传闻数百年前,江湖上的绝世高手偏爱在此处切磋。
输招即断命,故称断命之崖。
百年之后,谁也不会想到,武学之峰尽显凋敝,人称七宗的几人,秋杀已残,溯雪封尘,长生隐世,黄泉早枯。
连这断命崖,也荒芜起来。
能在此送命,阿泽挥动手中半生剑,觉得是不枉此半生,也不枉彼半生。
她心绪澄明,更甚那次在不夜崖与殷红妆的相斗。
只不过这次无旁人相扰,她一念如剑,一心如昨,终于可以将风泊所说的境界体悟到三分。
侯弱聆的寒山剑乃是世间最为坚硬的寒铁所制,打磨一生,锋利无剑可抵。
“寒山君,如今可是到了你我约定的那一日?”阿泽与他交剑,见他眼中时而清醒时而混沌。
侯弱聆只说了一个字:“是。”
很快又陷入疯魔。
空气中弥漫的冷腥使他愈发狂躁,而赤尾不知给他喂了什么药,以生命为代价,疯狂屠戮,直至血竭人亡。
至邪至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