笛公子。他在江湖销声匿迹,原来是躲在了这观音山。说来也是巧了,萧杭生二十年前和沈氏女沈瑜订有婚约。沈瑜姑娘姿容出众,沈家又与萧家门当户对,众人便以为他们这是佳偶天成,两家长辈都等着喝喜酒呢。谁知,沈瑜忽然和陈长安私奔了。萧沈两家都是大家族,哪能能容得了这样的事情发生,发动门生故旧大肆搜捕。江湖之大,并无他们容身之地。他们抓到人之后,嘴上说着网开一面,只将那陈长安打五十板完事。”
了因和尚道:“五十大板也不算太重,能拣回命,也算是幸事。”
“沈瑜已经同意回家。围观的人以为,世家子倒真有容人之量。五十板子虽重,倒也也不至于要了人性命。”谢池攥紧拳头,“天真啊天真。他们不知道这不过世家的权宜之计罢了。当日陈家人把陈长安抬回去,人看似全须全尾回去了,实则是受了不治的内伤。他挨了两天,吐了两盆血,就伤重去世了。”
听到这里,无相微微有些动容。这些事情,与他当年从长辈口中听到的,有出入。
谢池道:“沈瑜听到陈长安殒命的消息,已是到了萧家前来下定的时候。萧杭生欢欢喜喜来下定,沈瑜盛装打扮,在他跟前一剑抹了脖子。再然后,萧杭生就在江湖销声匿迹,观音山上多了一个无相和尚。”
宋雪影道:“尽管有这些前尘往事,但我们也不能武断地认定萧杭生有罪。到这桃花寺时,这里处处都透着诡异之处。无相做任何事,住持都不敢干涉。因为这桃花寺原本就是萧家所建,住持名义上是住持,更像是萧家物色过来的管事,无相饮食起居,均非常度,还保持着世家子弟应有的派头。那东西塔,常年锁着,所用的锁,更是不可凡响。那是号称鲁班传人的鲁大制所制的天工锁,如果没有钥匙,只能用削铁如泥的宝剑才能劈开。好在萧杭生对阿鹤有着天然的好感,居然肯打开锁,让我们入内参观。此处应是暂时软禁那些女子的地方,地方虽经打扫过,没留下太多的痕迹,但最上方的木板上,看到不少抓痕,应是那些女子奋力挣扎留下的痕迹。人,应该还在观音山,现在被你们转移到了何处?”
无相负手,他的一双眼睛血红血红的,用最平静的话说出了最恶毒的诅咒:“故事说的不错。这种践踏他人真心的,男的就该被打死,永世不得轮回,女的就该沦落到烟花之地,世世为娼。”
“看来你还是觉得沈瑜负了你。”谢池从腰中抽出一把软剑,长袖疾刺,无相根本就躲闪不及,只听“嗞啦”一声,衣服被划开了一个口子,里面的东西掉了出来。
是一枚玉佩,因为常常握在手里摩挲,原有的纹饰都不甚清晰了。
“还给我。”无相想伸手去够,谢池一闪身,就将玉佩掷给了宋雪影。
是块好玉,触手生温。宋雪影忽然叹息了一声。“你以为沈瑜移情别恋,负了婚约负了你?沈瑜当年不到二十岁,处事或有不当的地方,但她和陈长安,却并非你想的那样。你与沈瑜不过见过几面,但她和陈长安却是青梅竹马。两家长辈当时也是乐见其成,他们甚至有了口头婚约。你一直将这玉佩带在身侧,也见过沈瑜异常珍爱此物,便以为这是沈瑜贴身之物,所以时时带在身侧,作为纪念。只是你不知,这块玉佩,其实是陈家当年给沈家的信物之一。只不过陈长安父亲忽然去世,为了守三年丧期,这门婚事便迁延了下来。陈长安父亲去世,陈氏家族势力便一落千丈,沈家就犹豫了。后来,你对沈瑜情有独钟,说动长辈上门求娶。沈家立刻抛弃陈家,答应了。要说婚约,沈瑜信守的何尝不是最初的约定?这又何错之有?”
无相颤声道:“当真?”
“千真万确。事后两家长辈自然不肯承认自己有错,千方百计地裁剪真相,他们蒙蔽了所有人,任由沈瑜与陈长安被万人唾弃。”
信如尾生,坦诚无欺,是萧家教给萧杭生的家训。萧杭生也一直笃信不疑。既有口头婚约,又有信物,便不该另缔婚约,白白葬送陈长安和闺女的性命。而萧杭生自己,纵然伤心难过,也许过些日子也就好了,也不会因此种下心魔,从此万劫不复。萧杭生此时脑中闪过很多念头,往事纷至沓来。而那些被他设计幽禁女子的面孔,也一个个地浮现在眼前。她们的低泣,她们的哀求,此刻无比清晰地在他耳边响起。
“便是李桂兰,其实她的遭遇尤为可悯。她之所以会和情郎失奔,也是因为她不想嫁给赵家的痴傻儿子,她才十五六岁,不想将自己的一生白白葬送。你身在世家,并不知道人间疾苦。你以为的人间至苦,有时实在不值一提。你也没经历过真正的穷途末路,不知道他们能做到那一步,经历了怎样的挣扎和取舍。你什么都不知道,却想做道德上的判官,审判世间的男女。你身在佛门,却一叶障目,偏执成狂,那么多女子的一生,被你葬送。”
他在桃花寺这么多年,虽然熟读经文,却并没有半点佛心。破除心魔之后,往昔的良善一点一点地苏醒过来,只觉得自己罪孽深重,万死难赎。萧杭生已然知悔,然而此时后悔,又有何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