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诺夫震惊的合不拢嘴。
“怎、怎么会……”
“谁知道呢?”谢尔盖耸耸肩。
突然安东诺夫腾地一下站起来。
“等等!你来该不会是想——”
瞧他那紧张兮兮的模样,谢尔盖摆摆手示意他坐下。
“我不是来报复你的。如果我真想做什么,刚才你女儿独自在家的时候我就已经下手了。我可以悄无声息地干掉一个人,不留任何痕迹。”他故意压低了声音。
[够了。问问我怎么死的。]
谢尔盖看了列娜一眼,不情愿地把话题转移到她身上。
“把她送去医院的人说发现她的时候她躺在废弃工地上,胳膊上有狗的齿痕。”安东诺夫回忆道,“推测应该是列娜为了躲狗爬上了梯子不慎摔下去,伤到了内脏。”
安东诺夫别过脸去,发出一声叹息。无意间瞥见谢尔盖手里的日记本。他问他:你怎么会有我女儿的东西。
谢尔盖没有掩饰,直言是自己从他家沙发里找到的。
安东诺夫沉默了一会。
“我想我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他说他早就知道列娜在地下室里藏了日记本。因为大楼管理员之前找过他,还带来了列娜的日记本。但他认为应该尊重孩子的隐私,便请求管理员把日记本放回原处假装不知情。
“列娜出事后我取回了日记,想着当个念想也好。唉,我也不知道自己当时是怎么了,稀里糊涂错把日记本当成工作文件塞进了沙发里面。”
接着就发生了后面那些事。他被克格勃抓走审了两天两夜。核电站还是爆炸了,但没有证据表明他参与谋划了破坏行动。安东诺夫被无罪释放。人们同情他,认为是列娜的意外身亡让他精神崩溃了。但他的工作是彻底完了。普里皮亚季也完了。zheng府呼吁居民尽快撤离。
“伊琳娜早该跟她的亲戚们一起走的。她非要等我。军方已经封锁了大片区域。家是回不去了。我们被勒令立刻离开,什么东西都没来得及拿就被塞进了去往莫斯科的车。”
[问问我的格鲁什卡怎么样了。]
[那是什么东西?]
[我的猫。]
“好吧,”谢尔盖转向安东诺夫,“那只叫格鲁什卡的猫呢?”
“我不知道。”安东诺夫摇摇头,“他们不让我们带走任何宠物。”
列娜想起平行世界的谢尔盖说过,由于担心动物携带辐射,切尔诺贝利一带的家畜生禽都被杀掉了。就算格鲁什卡侥幸存活,估计也难逃被饿死的命运。如此想着,她的心里很不是滋味。
安东诺夫又陷入了回忆。
“伊琳娜的娘家在莫斯科。我们搬到这里不久她就病倒了。她总是哭,怪自己没有看好孩子。我们的女儿就那么没了,虽然我没像她那样整天以泪洗面,但做父亲的心里也难受。我们本该给她换上她喜欢的裙子,让她漂漂亮亮地走。但是核事故把一切都毁了。葬礼都没有办,医院就草草地把孩子火化了。一切从简。说的好听,我们至今连她的骨灰都没有拿到。
我们在莫斯科郊外的墓园为列娜立了墓碑。但我们都知道里面是空的。她不在那儿。她没办法得到安息。这也是伊琳娜的一个心结。
我们当初离开普里皮亚季的时候走的是那么匆忙,列娜的东西一样都没有带走。她的祭日到了,我们点上蜡烛却不知道说什么。没有照片,没有她抱着入睡的玩偶,连伊琳娜帮她绑头发的丝带都没有留下——我们拿什么纪念她?
我和伊琳娜抱头痛哭。那时我们就发誓:我们永远不会忘记列娜。因为她是不可被遗忘的。然而不到一年的时间伊琳娜也离我而去。有一天吃饭的时候她咳出了血,可给我吓坏了。她这才跟我坦言她嗓子不舒服已经有一阵子了。我当即带她去医院检查,可惜已经迟了。太迟了。是喉癌,晚期。”
“节哀。”谢尔盖低声说。
安东诺夫用力地点点头,早已红了眼眶。
“如今列娜只存在于我们的记忆中。可记得她的人越来越少。她曾是那么鲜活,可现在却愈发黯淡了。我努力不要让自己忘记她的笑脸。噢,列娜,我的宝贝女儿,除了这里,”他指了指自己心脏的位置,“我找不到任何她来过这个世界的证据。”
安东诺夫的眼里泛着泪花。列娜走到他身前心疼地想为他擦眼泪。可惜她的手穿过了他泛白的鬓角。她只能默默看着他为她流泪。
谢尔盖也为之动容。他由衷地说道(连他自己也感到意外),“假如,我是说假如您的女儿列娜至今仍存在呢?”
安东诺夫投来困惑的目光。
谢尔盖伸出的食指指向列娜所站的位置,“她现在就在……”
[不要告诉他我在这儿。]
谢尔盖动作一顿,[为什么?]
[没必要了。]列娜淡淡地说,[我已经死了,就这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