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除了一个日日诵经念佛的声音,几乎再不闻人语声了。
佛香丝丝缕缕中,只见一个消瘦的妇人跪坐在佛像前,蹙眉闭目,似在祈愿。这妇人样貌不美,看着憔悴,到底也不过三四十岁年纪,一头青丝却已白了大半。她一手捻着一串佛珠,一手将一方帕子紧紧捂在心口。
那帕子上,一面角上绣着朵菊花,旁又娟秀端正地题写着“寒菊晚来香”几字。另一面,却隐约可见几行密密麻麻的小字,写得潦草匆忙,十分难看,几乎毁了这方素净帕子。那妇人却仍宝贝似的把帕子紧紧贴在心口。
“——参见方贵妃娘娘——”只听一内侍来至门外。
那佛前的妇人忙把手中帕子藏进袖里,徐徐转过身来。
“回禀方贵妃娘娘,娘娘的话,老奴已禀报了皇上——”
原来那礼佛的妇人,竟就是方贵妃。
“皇上怎么说?”
那老内侍踟躇片刻,尴尬道:
“陛下原话是——这不算什么要紧事,让娘娘您——您看着该怎么办,就怎么办罢了。”
他哪里敢告诉方贵妃娘娘,皇上的原话是“知道了,什么要紧,随她去吧”。说完,就不耐烦地把自己打发走了。
虽然这方贵妃最不受宠,以太子养母李贵妃为首的一众娘娘都刻薄挤兑她——皇上对此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这方贵妃方晚香毕竟身后是赭丘方氏大族,皇上再不喜欢她,都没撤了她的贵妃之位。这老内侍可没那个胆子得罪她。
方贵妃闻言,见那老宦官愚笨瑟缩,也无可奈何。
“陛下现在何处?”方贵妃取下毛皮大氅,决定还是自己去一趟。
“在——在李贵妃处——”
方贵妃闻言,默默放下了大氅。
“——本宫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老内侍如得了大赦一般,忙忙退下。
方贵妃复又跪坐回佛像前,沉沉叹了口气。
不久,坊间就又沸沸扬扬传起了一件新闻。
“诶,你听没听说,那个八年前的传闻——就是那大陚四公主洛华英,因为一出生就害了个什么怪病,被改名换姓送到民间去养大的传闻——竟然真是确有其事!”
“怎么没听说!我也万万没想到真有这么一回事!据说那华英公主前几日已被方贵妃接回宫去了,大概是病已经痊愈了——”
“也有可能是今年冬天冷得奇怪,全国四处闹瘟疫,贵妃娘娘不放心她一个公主在外头,就急着接回来了。”
“诶,我倒真想瞧瞧,这民间长大的公主,是个什么样子——”
苍州城里,人们都抻长了脖子张望,好奇这刚接回来的神秘的大陚四公主,到底是个什么样。人们想着,一个在民间长到八岁的公主,如今才回宫,总该有点什么动静吧——也许陛下会昭告天下,或是举行什么仪式之类的,庆祝公主大病得愈,回归皇家。
然而现实还是让众人失望了。直等到寒冬和瘟疫都过去,又开了春,也没见宫里再传出一点动静来。人们都开始怀疑谣言的真实性了——也许大陚四公主根本就不曾因病被送往民间过,也就不存在把她接回来一说。也许她就如其他公主一样,从生下来便一直待在大陚深宫里,根本就没出来过。
于是民间的谣传怎么兴起来的,就又怎么消散了。犹如一颗石子投入湖中,泛起一阵涟漪,复又归于平静。
然而在大陚后宫内,这些平民百姓见不到、也想象不到的地方,可就没有这么风平浪静了。
“——没规矩的野村姑!还不给本宫跪下!”
御花园里,一位贵妃娘娘正站在那里,训斥一个小姑娘。贵妃身边几个侍从早已过去把那小姑娘揪住,按着让她跪在地下。
只见那贵妃生得丰上锐下一张俏脸,妖妖调调一双媚眼,一头金钗玉簪碧彩辉煌,一袭锦绣华服鲜艳夺目,端的是美艳不可方物,令满园百花都黯然失色。贵妃身边跟着一个五六岁的小公主,也和她母妃一样,生得十分美,金玉绸缎裹了一身。
原来这便是当今大陚最受盛宠的贵妃李氏,以及她的女儿,大陚六公主洛玉柔。母女二人倨傲地看着那跪在地上、默不作声的女孩。
李贵妃瞪眼骂道:
“你已入宫这么些日了,竟还是如此不知礼法,竟还敢冲撞本宫女儿!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皆是粗鄙不堪之辈!”
李贵妃立着双柳叶眉,又把那几个侍从瞪了一眼。
“你们几个给我在这儿看好了!就叫她跪在这里思过,跪满一个时辰再放她走!”
那几个侍从应了,立在原地。地上那跪着的女孩仍旧一声不吭,半低着头,也看不出脸上有什么表情。
那李贵妃觉得碰了个软钉子一样,怒气更盛。
“四个时辰!叫她跪四个时辰!好好反省!”
扔下这句话,李贵妃便领着玉柔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