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入城中,便碎成了斑驳星光。
他们开始明白,她与闻眠那个上了战场便杀人如麻的疯子不一样,她不杀人,也不允许他们攻城。
那就拖!
老虎都会打盹片刻,修士们不相信她强大得能连日不休不眠,只要展露刹那的疲软,他们定然可以一举拿下南郡!
然而,三日过去了,她逼人锋芒没有丝毫消减。
闻眠领着精锐杀来时,他们再不甘,也没有退去的余地。
在那日之前,他们只听闻过他的凶名,从未正面见识他出手的狠绝。
那张过分年轻的俊朗面容沾着血,风穿过玄色的衣袍,将衣摆鼓起来,只一照面,试图拦截的修士便被拧断了脖子。
他收起从前玩猫抓老鼠游戏的悠闲姿态,频频抬头张望城中那人,仿佛终于寻到主人的灵宠,迫切地要回到她身边。
那一役最后在闻眠的屠杀中结束,没有修士存活,他奔向红裙少女,浮雕定格在他们比肩俯瞰战局的姿态。
沈沉碧依稀记得坊间鲜有的关于国师的绯色传闻中,似乎、的确、出现过一个身穿红裙的姑娘,人们揣测她是国师的心上人,却被众多驳斥声淹没。
年月远去,那一战的细节已不可考,没有人相信清风朗月的谪仙人曾手染鲜血,更不愿相信,他心有所向。
那名强大的少女似乎成了南郡先人的一场梦,就连每年都接见国师的皇城中人,每年都会被国师亲口告知国师殿有女主人,也从未相信她曾存在。
历代帝王为拉拢他,使用的始终是拙劣的美人计,貌美的宫娥乃至鲜嫩的少年,无所不用其极,他不厌其烦地一次次诉说,每一次都被坚定地认为他有足够宽阔包容的心胸,试试也无妨,万一呢……
未结识闻眠以前,沈沉碧把这种事当趣闻听,听宫娥愤愤指责他不解风情,又红着脸分辨他的温和守礼。
沈沉碧只觉得帝王实在俗气,金银与美人,同样的手段,撞了那么多回南墙也不死心,不知道是哪里来底气坚信国师不会逼急了同他们翻脸。
这样的世外人,铁了心要护大梁周全,又何必刻意讨好?
从来福背上下来,沈沉碧见它眼巴巴地看她,试探着伸出手来,毛茸茸的大脑袋立刻亲昵地蹭过去,它不舍地拱拱她,示意她快进去。
沈沉碧被它推着转身,手尚未搭在殿门上,背后便响起哗啦啦的风声。
这白老虎方才还恋恋不舍,才一转眼的功夫,跑得跟火烧屁股似的。
沈沉碧弯了弯唇,轻触殿门。
直至如今,她还有些恍惚。
兴许是因为闻眠与她相识时,气场与性格同国师截然不同,也兴许是因为在人人崇敬国师的王朝,她虽不敬神,却也被耳濡目染着认为国师是不可亵渎的世外高人。、
所以,当她从梦魇中醒来,察觉他的身份时,父王提示她可以拜访国师时,乃至眼下站在国师殿前,她始终有一种微妙的错位感。
她很难将那个容易脸红,有些骄傲,还略显痞意的少年郎与一国仙师联想在一处,也不知今日到底是以做过交易的熟人,还是以不太恭敬的信徒的身份拜访。
纠结间,殿门竟开了,带着醇烈酒香的风扑在脸上,恍惚感更甚。
国师殿没有守山的小童,清冷得像一座陵墓,也不知用了什么阵法,敞亮的天光竟照不进殿中。
沈沉碧迟疑一瞬,从袖中取出一枚夜明珠,大着胆子踏进去。
殿门在身后轰然合上,她顿了下脚步,将握在胸前的夜明珠往下放些,好照亮前行的路。
没有人到过这里,便也没有人知道这里的漆黑。
但风是流动的,昭示这并不是吞噬擅闯之人的阵法。
夜明珠照亮的方寸实在有限,沈沉碧咬咬牙,半蹲下身子,看清脚下是光滑的石板路后,将夜明珠小心地放置在地上,轻轻一推。
珠子骨碌碌滚远,照亮平安无事的前路,沈沉碧抿了抿唇,快步去追。
空旷的殿中,响起清脆的触碰声,夜明珠的微光停滞在不远处,它撞上一堵石墙,正慢悠悠地往回退。
沈沉碧赶紧上前捡起它,四下环顾,一时茫然。
死路?怎么会走不通呢?
自是不可能倒回去再寻个方位走一走的,此地幽暗无光,一不小心就与原点越行越远。
她禁不住暗骂那厮连长居的老巢都别具一格,靠着墙缓缓心神,她清清嗓子,唤了声“闻眠”。
殿中传来回音,正当她懊恼,就听身后石墙“哗”的一声,有光投出来,她的身影在石板上拉得很长,沈沉碧愣住,后知后觉手指在微微发抖。
她深吸了口气,回头看去。
真正的国师殿明烛高燃,遍地都是幽蓝的花,如入梦幻之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