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上他待妾极好,吃的用的全不缺。”
赵姬忽然笑将起来,笑得眼波流转,“这就叫‘极好’呀?语儿,你还是年轻啊。再美的华袍锦衣,终究都是死物。”
她微微倾身,玉指轻轻划过桑语的脸颊,“眼下宫里人少,将来人多了,你就会明白,欲望会灼烧你的身躯,寂寞会让你发疯发狂。那些死物,睹之生悲,毫无意义。”
桑语直直地看入她的眼底,黑玛瑙般的眼睛中露出痛苦。
这些话,何尝不是在说她自己?
桑语并不能理解她的心态。
嫪毐的存在,或许的确是驱除了赵姬的寂寞。然而,代价大得可怕。她失去了儿子的信赖,成为了消极刻板的历史形象。就连她所期待拥有的一切,最终皆是消散为云烟。
桑语收起思绪,抿唇笑了下,“太后说得在理,妾定会好好反思自己。”
赵姬又歪回靠垫上,“你还真得好好反思!进宫数月却不曾侍寝,身为女子,的确蠢笨了一些。”
桑语心中无奈,他们的眼睛怎么都盯着这个问题?她垂眸,掩了情绪,“我正想请教您这个问题呢。无论妾如何蓄意靠近,君上他却好像始终是在逃避那件事。太后,君上他……他的心是否另有所属?”
赵姬掩袖笑道:“哎哟,这事怪我。如今政儿是秦国的王,我就觉得啊,他已经不是孩子了,也不需要我这个阿母了。”她的语气忽然变得些许寂寥,略顿了顿后道,“我会派个合适的教引宫人,教政儿知男女之事。”
桑语没想到赵姬会如此安排,看来自己的戏演过头了。本想立个“求爱不得的普通宫妃”人设,这回可能真的会惹秦王政生气。她立刻拒绝道:“这个……就不用麻烦,我们还是自己琢磨吧。”
赵姬只当她是害羞,“那也行,要是有什么不懂的,尽管来问我。”
桑语不由得在心中惊叹,却仍然乖乖地应了声:“好。”
这时殿门微响,宫人端着一个高足盘进来。盘上盛着的,是切成一瓣瓣的橙子。
赵姬用指尖拈起一瓣,递给桑语,“此橘生长于楚地,汁多味美。来,你尝尝。”
桑语微笑着道谢,接过橙瓣咬了一口,酸得忍不住皱起眉毛。
她悄悄看了眼身旁的赵姬。赵姬好像吃得津津有味,也不觉得酸。
桑语硬着头皮吃完这瓣,又拿了一小瓣。还是酸得她牙齿打颤。
赵姬已经连着吃了四瓣橙子,同时还不忘问道:“味道如何?”
桑语咬着牙,“不错!好吃!”
“既然你喜欢吃,我让宫人多送些到关雎院里去。”
“多谢太后!”其实不用这么客气的……
桑语看她这样贪馋地吃着酸橙,心里不免有些怀疑……
史书上记载,平定嫪毐之乱后,嬴政遣将士搜查雍宫,捕杀了赵姬私生的二子。
那两个孩子的名字并未被留下,年龄也无从得知。
心里有了这个闪念之后,桑语看向她尚未隆起的小腹。只是偷瞄一眼,然后快速地收回目光来。
桑语咬了一颗橙粒,“太后,怀孕是什么滋味?”
赵姬顿时呛得咳嗽起来,她下意识地捂住腹部,又连忙将手挪开。她戒备地看向桑语,后者却是一脸真挚天真。
桑语得了答案,眼底多了一抹微妙,她刻意地补充道:“若是妾有了君上的孩子,君上他一定会很开心吧。可想到旁人总说女子怀孕辛苦,妾又有些害怕。”
赵姬松了口气,她一面拿帕子擦手,一面笑道:“怀胎十月的确辛苦,但一想到腹中的孩子,做阿母的就会觉得,经历过的所有痛苦都值了。”
桑语的心情难以言喻。
赵姬抬手摸了摸她的头,“身为女人,总要经历这些的。你不要害怕,也不要畏惧。你若是真有喜了,你义父也会替你高兴的。”
二人又说了几句家常,见赵姬有了睡意,桑语便起身告辞了。
出了长乐宫,穿过几条宫道,桑语看到伫立在眼前的柏羽,她笑盈盈地上前问好,“宦者令怎么在这儿?”
柏羽惶恐地回礼,“君上特意命臣在此处等您。”
“君上?他要见我吗?”
柏羽点点头,“君上有请!”
桑语见到秦王政后,将自己的推测全数告之,除了赵姬有孕之事。
虽皆无据之谈,嬴政也听得认真,他问道:“依你之见,母后她并不知,‘吕相义女’是情急之言?”
“不,我无法确定。我唯一能肯定的是,吕相与赵太后之间常有书信往来。在这些信件中,吕相提及了我,但涉及我的身世的事儿,可能语焉不详。吕相这样的人,根本不会完全相信一个人,哪怕是他的盟友。”
赵姬与桑语说话时,用的是“屡次”一词,又多次说着“你义父”。她昨日才咸阳,回宫后并未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