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仁音鬼鬼祟祟地跳出窗外,打算和上回一样挖条地道逃走。
“乖徒儿,大晚上的不睡觉,刨什么地儿呢。”黎千秋好整以暇地在窗外不明处候着。
“师傅,请你放我走吧,你认错人了。”文仁音硬着头皮道。
待黎千秋转过身时,精致鬼魅的陌生脸庞如一颗尖锐的石子,刺入文仁音眼里的海。
“为师与你朝夕相处上百年,早已将你视为身体长出来的另一半血肉,你如今将为师忘了个干净,自然是说走就走,潇洒痛快;可你走后,可曾想过为师会如何吗?”黎千秋语气平淡,眼神却悲伤得如同无底深渊,“为师会比被千刀万剐还要痛苦;比掉进陷阱中,等待着被宰杀的猎物还要绝望;比挚爱先行一步,自己却无法追随的女人还要寂寞,长长无绝期。”
一句轻叹成了飘落在地上的枯叶,似在自暴自弃,却希冀着被人拾起。
黎千秋的语气与眼神让文仁音心生怜悯,“前辈待我好,我一直知道的。可实在是承受不起错爱,您要的人,向来不是我。而我,只会奔赴属于自己的命运。”
“够了!”黎千秋强忍着怒火没发作,“我能理解你和之前有些许区别,但不能接受你一而再、再而三地说我认错人。你当我是瞎子还是傻子?连自己一手提拔出来的爱徒也能认错?”
“我……”黎千秋的精神状态让文仁音有些害怕,“前辈要如何才能放我走?”
“在你记起来自己是谁之前,我不会让你走的。既然你不想睡,那就干脆别睡了。若珩当年还是个名不经传的乐姬的时候,最喜欢在夜晚溜出来偷偷用功,时日一长,功底便比其他乐姬深厚许多,这才让为师在庆功宴上注意到,将你求了来。”黎千秋灵光一闪,“不如今晚你就先学会那首‘啼樱’吧。”
文仁音深感不妙,打算拔腿就跑,却发现自己被定在了原地,动不了半分。
黎千秋一挥手,一台古琴与琴凳凭空而出,她坐在琴前,温柔动情,自顾自地弹奏起来。
优美的琴音在黎千秋的指尖拨弄下流泻而出,曲子很生,初听有些细碎,并不抓耳,像一丛山野中无人问津的平凡花儿;但耐着性子听下去,这丛野花竟迎风而长,越发美丽芬芳;雪融过后,它变成了一棵树,上面结满粉色的樱花,朝着称赞它的行人招摇。
这课樱花树竟然想要漂洋过海,去到和月亮更近的地方。它将自己一分为二,恋旧的一半留下,憧憬的另一半悄悄降临人间。
花花世界一点一点填满着游历樱花树的生命,而守在原地的那一半,总在惴惴不安,总在翘首以盼,不知等待的尽头能否如愿。
“故土是我的根,月亮与海洋是我的踪迹,我们生来一体,注定会永远在一起。”
故事的最后,归来的粉衣少女拥住樱花树,二者合一,曲终人团聚。
被迫做了一曲时间石狮子的文仁音仿佛嗅到了清雅酸涩的樱花味儿,有些动容。
“喜欢吗?”黎千秋望向文仁音的眼神恢复了几丝甜蜜,“自己作的曲子,自然是喜欢的。等你把若珩的一切都学会了,我自然会放你走。师傅不是那种不讲道理的人,只是有些东西忘了太可惜,是你的就该是你的。”
文仁音如同玩偶般任由黎千秋摆弄,她瞪着愤怒的双眼,一句话也不允许说。很快,她被放置到琴凳上,肩颈一松,双腿却仍旧无法动弹。
黎千秋打了个响指,琴谱在文仁音面前摊开。
“学会这首曲子,我就让你说话,还会答应你一个小要求,但不可以太过分哦。”黎千秋深深看了文仁音一眼,恋恋不舍地退下。
文仁音只觉得荒唐,她想直接把琴砸烂,却觉得这样对若珩有些不尊重。百无聊赖下,她还是翻开了那本琴谱。
琴谱非常厚重,记录得密密麻麻,显然它的主人习惯了节省。
若珩在成为师傅的徒弟之前,也许在王府做了很久的乐姬。也不知是怎样的瞎子,才会一直让若珩埋没于此。
文仁音翻阅着琴谱,突然一个曲目抓住了她的视线。
《黎明千秋》。
好霸气的乐章……与前面那些小花小草、诗情小意不太一样,光是在脑海里过一遍,就已经能感受到强悍又肆意的气场。
文仁音照着谱子弹奏起来,逐渐入迷。
琴声厚重又轻佻,如沙漠夜里被狂风卷起的黄沙,诡异嚣张,行者不惧。
文仁音身临其境,成了行者的同路人。
这就是若珩向往的生活吗?没想到一个王府里的乐姬,也能这般豪情万丈、无所畏惧,她想要崇拜和追随的人,是带走她的王婶吗?
可即便是仰望,也不带半分谄媚。
若珩真是……
“累了吧。”
那个女人不知何时从她身后走出来,神情平和,仔细看还有些陶醉。
“前辈的真名,应该是……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