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一生中能抓住多少个夏天呢?
我坐在树荫下,半挡住眼睛抬头看,太阳对树叶支支吾吾的,绚丽的光斑因此跳过树叶,从分开的指缝掉下来,阳光自由自在地在虹膜上折射出七色的叠影。
及川彻站在我目前低下头,说不清是故意还是不小心地遮住了我的太阳万花筒。
这让他那张唯一称得上勉强能看的脸变得黑黢黢的,他还浑然不知的摆出一副故作思索的样子,让我实在忍不住发笑。
他于是问我,“你笑什么。”
“你这个姿势很丑。”
“……你还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呢。”
他扶着额叹气,伸手去拉我旁边的行李箱:“妈妈不是也去了京都吗?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回来?这次待几天?”
我扯着剩下的行李箱没动,及川彻走出几步后又跨回来,总算蹲下来直视着我。
我看着他两手合十,装模作样地朝我比划了一下,眨了一边眼睛甜滋滋地笑道:
“好啦好啦,我因为训练没赶上车,让大小姐在这等了这么久,是我不对,您呢,就原谅小的一回,别……”
“我没离家出走。”
我看着他瞳孔里倒映出来的,十分平静的我自己的脸,竭力让语气和表情显得生动活泼起来。
“surprise!我要来宫城上学了,惊不惊喜!”
答案当然是否,说是惊吓还差不多。无论是对我还是对他来说都是。
我和及川彻在我还在娘胎里就认识了。
但请不要用“幼驯染”这种词形容我和他,并不是所有幼年认识的人都要被叫做幼驯染。毕竟驯染才是这个词的核心不是吗?单单只拿幼作为卖点的话,所有幼稚园的孩子都能拥有一个园的幼驯染。
如你所见,我们关系并不好,只是因为双方的母亲是好友,而时不时进行一些例行访问而带来的面子情。
至于浅薄到什么时候程度呢,前年我们大概只见了四面,但光是因为他坚持俯视我这件事就吵了起码五架。
因为母亲和及川阿姨相距甚远,平时不怎么见得到,所以之前每次我来的时候都会在及川家住上几天。
不过,去年一年光是我一个人跑来及川家的次数就有十三次,以至于某些方面上我们还是相当熟悉的。
及川彻坚持说我这是离家出走,我懒得理他,谁闲的没事干离家出走从京都跑到宫城还要提前告知及川阿姨的。
但我也明白他这样开玩笑的目的,无非是让我觉得自己还有些余地说“回家”。
所以现在这件事,他必须得明白,我也必须得澄清。
“我没有家这个东西,所以也不可能再存在离家出走这种说法,记住了吧?阿姨忙着处理我妈妈的遗产,之后我大概率会在你的学校里读书……差不多就是这样。”
他笑起来时蜂蜜一样的眼弯和眨巴眨巴的眼睫同时消失了,混合了些许歉意的凝重表情出现在他脸上让我有点想笑。但我实在笑不出来了,只好干巴巴地继续说我在心里编辑了很久的腹稿。
“阿姨蛮伤心的,所以最近我们最好别当着阿姨的面吵架……”
及川彻伸手握住了我的手,掌心黏糊糊的汗全烫在我手上,我挣了两下没挣开,只能看着他露出那种一如既往讨人厌的自信微笑。
“对不起,我不应该让你在车站等了半个小时的。”
我应该说再用这种胜券在握的眼神看着我的话,我就要吐你身上了。但可能天气实在太热了,或者是我真的很累了,让我连这样带着情绪的话都没力气说出来。
“……你知道就好,我不会说没关系的。”
最后我只是这样说着。
“总之情况大概就是这样,阿姨让你照顾好我,别把我一个人扔在家里。她处理完遗产税和学籍的问题就回来,最迟到下周三。我不想等电车了,你去喊辆出租车。”
他总算把手松开去喊车了,这让我自在了一些,然而站起来没走几步又差点栽倒,又被他搀了一把。
“你腿这是?”
没有行李箱挡着,膝盖上大片的淤青立马显了出来。
“守灵跪久了,刚才一直坐着可能有些腿软。”
及川彻冲着那两片淤青打量了两下,跟我说,“你在这等我一会儿”,跑过去对出租车司机说了什么,没多久司机走过来帮忙把两个行李箱放进了后备厢。
及川彻站在我面前,摊开手问我:“我把你挪过去,要抱还是要背?”
“你背我。”
于是被一把塞进怀里搂着抱走了。
……我就知道,该死的。
我拧他胳膊,小臂上的肌肉硬邦邦的,没拧动,他反而龇牙咧嘴的开始喊疼。
司机眼神怪异地看着我们,太尴尬了,我松手窝在他怀里装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