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世皇上设宴是景和八年,如今才入了夏,沈聿修还不曾见过她的面容,姜愉想隐藏身份在他手下做事,最好不要以女相与他有任何交集。
姜愉战战兢兢等到寿宴散席,但沈聿修如同普通宾客,敬酒、祝寿,周身连一柄锐器都无。
庆幸之余,姜愉又觉得他心大。
即便他尚未有屠灭姜氏之心,但如何得知宿敌会对他手下留情?若身份置换,她断不会将自己置于险境。
还是说…这是属于沈聿修的狂妄。
姜愉自以为前世对沈聿修了解颇深,现下看来不过九牛一毛罢了。
他心思深沉,姜愉无法窥探。
席间,姜愉遣了丫鬟去伺候,隐约得知庆国公的三子约沈聿修去跑马,她有些时间安排好府中一切再以“徐知润”的身份安心住进侯府。
姜愉回到房中,默默等待母亲前来问责。
日暮西山,廊道响起匆促的脚步声,紧接着房门被“吱嘎”推开。
姜夫人手中拿着戒尺入内,人未到声先至:“姜绾儿,你给我跪下!”
佛龛前,姜愉早已跪着,姿势规矩,清瘦的身子蜷成一团。
姜夫人赫然,脚步猛然顿住,跟在后面的丫鬟们纷纷撞在一起。
姜夫人挥舞戒尺:“你们都出去!”
绿萝担忧不已,三步一回头,最后被夫人赶出去,房门砰然阖上。
姜夫人踱步至姜愉身边,声调昂扬地问:“这又是闹哪出啊?”
姜愉咬着嘴唇,一改往日的任性倔强,“女儿知错,母亲要打要罚绾儿都认。”
姜夫人诧异万分,太清楚姜愉的德性,她不敢设想女儿痛改前非乖巧知礼,缄默片刻,不确定地开口:“你惹到京中哪位不得了的勋贵了?”
姜愉:“……”
“母亲,我昨夜做了一个梦,心中实在忐忑。”姜愉仍旧跪着,声音闷响,还掺杂几分鼻音,听起来虔诚无比,“我梦到…姜家会灭门。”
姜夫人骤然拔高音量:“胡说!我们姜家世代骁勇,岂会落得灭门的下场。”
“女儿知道梦非现实,但心中惴惴难眠,今天去菩安寺请愿,方丈言是我生性顽劣影响家族气运。”姜愉起身,清凌凌的眸子蕴满泪水,长睫扑簌,令人心生怜惜。
她跪着拉住母亲的衣袖,“女儿不忍家族遭难,求母亲成全,允我上山替家族祈福。”
姜夫人面色动容,蹲下抱住簌簌落泪的女儿,“绾儿,母亲很开心你可以替家族着想,但家族的兴衰不是系于你一人,你何必这样苦了自己。”
姜愉回抱住母亲,忍住喉间哽咽,“女儿因是女子,不能随父兄征战已是憾事,身在闺阁,能替家族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她重又跪下,恳切叩首:“请母亲成全绾儿的孝心。”
姜夫人被其情绪感染,清泪滴落,她掩面叹息:“这事,我还要跟你父亲商量,你先起来吧。”
母亲松口,这事便好办许多。
镇东大将军唯妻是从在京中不是秘密,姜愉松口气,终于肯站起身来。
用过晚膳,姜愉前去菩安寺祈福的行程就定下了。
姜平南捋着胡子感叹:“我们绾儿算是长大了,知道替父兄考虑了,为父欣慰啊。这次上山也好磨练一下性子,来日寻个好夫婿,做个贤惠的主母。”
姜愉乖巧称“是”。
姜平南稀罕地瞅着女儿低眉顺眼的模样。
要知道姜愉是出了名的爱闹腾,怎会被一个梦吓得转了性子。
一众人散去,庶妹巴巴追上来,“姐姐,你这又闹哪出,莫非是借祈福之名出去玩乐?”
姜愉每次都被她戳穿心思,心中惶惶,脚下生风似的,“会言你就多言,不会言就闭上嘴。”
庶妹继续追,“诶诶,姐姐你莫不是有相好的郎君了?但私下暗通款曲有辱家门,你万不可连累我的名声啊……”
姜愉懒得多费口舌,直接关上门,将吵嚷的声音一并关在门外。
耳根子终于清净。
姜愉换下衣装,派去探查的小厮回来告知,赛完马那群纨绔又在醉仙楼喝酒,沈聿修今夜怕是宿在外面,但姜愉为防万一,还是得回侯府。
夜间无人,姜愉不出一刻钟就到了侯府后门。
风起云涌,弯月被云层遮掩住,雾蒙蒙的光晕好似宣纸被摩挲出浮毛的边儿。
万籁俱寂。
姜愉摸到墙边,侯府的墙根比将军府低矮,她正要撩动衣袍翻身上去,一阵风吹悬铃的叮咚脆响骤然在背后响起。
小厮勒住缰绳,马匹嘶鸣,车子就缓慢停在三尺外的地方。
“什么人在那?!”他提着灯笼照过来。
姜愉浑身的动作尽数顿住,她暂不知是车中是何人,只好虚躬着身子作揖:“小生徐知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