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这庭院便热闹了起来。原来怀柔是个古灵精怪的性子。讲学之余,总是组织些奇奇怪怪的活动邀请青山书院的往日同窗来光合殿玩儿。允吉的脸上也渐渐有了笑容,他本就温良宽和,学识渊博,很快就和怀柔的同窗们打成了一片。研经讲学时有怀柔在,允吉再也不寡言少语,寂寞孤单。
他不饮酒,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开心时抚琴、骑马、与怀柔放纸鸢。不开心时与怀柔散步、练剑、侍花弄草。他还遵从怀柔的奇怪建议调整了饮食,发现自己每天神清气爽,身轻如燕,习武之时体力更好了。怀柔每日陪伴允吉读书习字,总是不露声色的提点允吉一二。虽然是女孩子,对治国理政总有着自己的见解与方略。允吉日渐精进,眉眼渐舒。怀柔甚是欣慰,特立独行的性子只与允吉一人分享,从不与他人争辩,怎么看都是一位兢兢业业的书童。日月经年,怀柔的到来如同春风化雨,润物无声。
怀柔只想陪伴允吉成长,看着他学业有成,找到自己所爱之事,找到自己心爱之人,为人父母,膝下承欢,圆满一生。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怀柔深知这封建帝制王朝更替本是必然,手足相残屡见不鲜,她不想这孩子卷入这无意义的斗争,重复这世代的轮回。她只盼皇帝早日给允吉赐婚支藩,远离权力的中心,在自己的封地上当个自由自在的亲王。
三位皇兄看七皇子整日与一女书童为伴,平日里总和一些低等贵族在寝宫里嬉笑打闹,更加轻视他。适年,皇帝对立储之事避而不谈,秉徽通过了殿试,在中书省任了职。怀柔和允吉有了一段宁静的时光。
“允吉,你见过草原和大海么?”两人倚在擎天阁的玉栏边观星。允吉低声道: “承蒙皇权照拂,抬头只见这方寸间的星空,陪父亲围猎是我去过最远的地方……大海在南方,传说中是蛮夷之地。草原在北方,传说中是匈奴之境。允吉的心绝非囿于这绿瓦红墙,不过皇家子弟就如这金丝笼里的雎鸠,父皇说往哪儿飞,我们就飞往哪儿。怀柔,有时我真羡慕你,父亲和哥哥总有诸多见闻予你,你也可以随他们游历这大好河山”。
怀柔不曾想原来这华贵精致的日子也是牺牲了普通人习以为常的自由换来的。她接着说: “允吉,如果陛下赐藩,你想去哪儿呢?” 。 “我想去北境”,允吉不假思索的说: “国之边境便是冲出樊笼的地方。我善骑射,总想有朝一日驰骋在天地间,像苍鹰一样恣意地飞翔”。“去北境,像苍鹰?” ,茉篱自小出生在北方,即使在误入此境之前,她也知道北方自然环境恶劣,是人迹稀少的苦寒之地。她上下打量着允吉,觉得他有些理想主义,巧笑着说: “看你就像只白鹭吧,你可知北境可不是白鹭去的地方?那里土地贫瘠山野慌蛮,有草原也有黄沙漫天,有雪山峡谷也有烈日炎炎。高山湖泊虽然清澈,但冰冷刺骨深不见底。你若去或还会遇到边境之乱,没有自己的亲卫该如何自保?” 。
允吉被怀柔的话击中,她不似自己的名字柔若无骨,反倒总是字字珠玑,像颗小豌豆蹦起来似的打着自己脑壳儿痛。于是知趣的问道: “姑娘有何良策?” 。 “良策?良策自然是有的”,怀柔打趣的说: “把你这小皇子往部落里这么一嫁,那匈奴人的公主看在夫君的面子上也不会让父王再去骚扰中原的”。
允吉被逗乐了,可他笑不出来,他看着怀柔,心里只有一个深切的愿望,他期盼怀柔能一直陪着他。自从没了母亲,就再也没有人能走进他的心。怀柔像自己在暗夜中瑀瑀独行时遇到的光,让他不自觉得靠近,靠近,再靠近。不过……她也是朝廷重臣的女儿,出生非凡,兵权在后,朝臣忌惮,自己又能以什么身份与她长长久久的相伴呢。
怀柔被允吉的目光看得心神不宁,不禁低下了头。经过这段时间,她自然看出了允吉的落寞,也看出了他的忧虑。不过她没忘记自己是茉篱,还有哥哥对她的嘱托。这段时间她总是小心翼翼地把握着自己与允吉的距离。这孩子明朗如玉,温柔善良,能文能武,却总是形单影只,孤身一人。是时候给允吉找一位好姑娘了,怀柔心想。但这姑娘不是自己,又会是谁呢?怀柔迅速地转过身,背对着允吉说:“走吧,下次教你辨认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