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因为那些隐隐约约的传闻。
警察因为我父亲的事,到学校找过我几次,这在老师和同学之间已经不是秘密。
如今,我父亲又死得轰烈,一枪毙命。
消息已不胫而走。
午时阳光,仍然冷着,我闭上眼,不再理身后的笑声。
没有了父亲,好像一切都归于了风平浪静。
日复一日重复着,去上学,去亲戚家混口饭吃,归家。
再没有争吵,再没有拳头。
亲戚们始终对我很冷淡。我理解,并用一种极其卑微的态度默默接受了。
我的母亲弃我不顾。我的父亲是个混蛋,如今死了。别人凭什么给我钱用?给我饭吃?管我死活?这是一件很可笑的事。
没有人肯要我这个拖油瓶。
我明白,却无能为力。
为了吃一口饭,为了抓住活下去的余地,只好在亲戚们面前低头做人,除了连声的谢谢,永远不吭声。
能够给我饭吃,我已知足。
没有他们救济,或许,我活不过明日。
空荡荡的家里,只有我一个人。
我不敢想,只觉得未来是一件很遥远的事。
还没挨到可以挣钱养活自己的十八岁,已经觉得眼下这样难熬,看不见尽头的漫长。
这一点钱,很快就要用到消失。
更紧迫的生存难题接踵而至。
房子是父亲租来的,距离下一次交房费,只余下两个月的时间。
亲戚们不会愿意收留我,他们的屋檐底下,从来没有属于我的位置。
那时候,我该去哪里呢。
十岁的我,孤援无助,面上好像永远镇静,实际上,心里怕得要死。
孤身一人时,深夜时,手是抖的,紧紧怀抱书包,那里面是最后的五百块钱,还有一把用来防卫的刀。
这就是我全部的家当。
哭湿了半边枕头,才沉沉睡去。
梦里,我淋了大雨,站在门外哭着哀求亲戚们开门收留我。
他们打开门,冷冷看我一眼,然后用力关上了门。
醒过来,床单湿了一大片。
十岁,我被无处可去的噩梦惊地尿床。
父亲的女友没有犹豫太久,她拿足了那笔由方嘉横匿名寄来的钱。
搬家离开的那天,她和我打了声招呼。
彼此都尴尬。
她短促地笑了一下,说道:“照顾好自己。”
当然,她是自由身,她还非常非常年轻,她不必被我这个拖油瓶拖累。
“你爱过他吗?”我看着她。
她躲开了我的目光。“爱,可我也要生存,希望你明白。”
我当然明白。
从我的亲生母亲选择活下去,决意将我抛弃开始,我就明白。
人性如此。
血缘,爱情,永远比不上可以饱腹的一碗饭。
我没有同她说再见,我回了房间,由她拿着方嘉横给的一大笔钱离开。
关门声传来。
从此,父亲,母亲,我与他们再无瓜葛。
期末考试以后,天一下子冷下来。
海王星市到了冬天就起寒潮,一连半个月都是雨,我躲在屋里,都觉得双手冰冷,空气里湿得厉害。
寒假,热闹的春节,沉默的我待在亲戚们那里装若无其事,实在怪异。所有人都想视我不存在,又无法无视我坐在那里,占了一个确实存在的位置。
我也没有那个心思吃年夜饭。
即将到收房租的时候。
房东阿姨已经知道了我父亲去世的事,她拨电话来通知我,她最多宽限我半个月时间,让我快快搬去亲戚家里住。
她对我说:“孩子,对不起,我们家几口人,要靠这点钱吃饭。”
宽限日子即将结束,我始终没有对亲戚们开口。
我不知道,我是不敢,还是不肯向他们低头。
年夜饭的尾声,我还是主动向他们低了头。
他们对我摇头,指一指身后拥挤又热闹的客厅。“你看到了,我们养活自己的孩子都只是勉强。”
当然明白。
他们没有对我甩脸色,拒之门外,扔到街头,已经仁至义尽。
我的亲生母亲在我一个月时就丢下了我,头也不回。
我回到家,独自煮了面吃。
我躲进被窝里看电影。
这是我最后一点温暖。很快,就要流落街头。
外面的鞭炮声正响,隔壁家看春晚的声音几乎响彻整座楼。
荧幕里的美国女孩一身泥泞地站在森林里,那个由恶魔化身人类的男孩伸出手,轻轻勾住她脖子上的项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