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叹了口气,挨着她坐下,挽袖执勺,舀了一只馄饨,亲自喂起梦龄来。
热乎乎的馄饨一口一口下了肚,驱散了梦龄身心的寒,想起白日种种,一片辛酸涌上心头,晶莹的泪珠不要钱似的往外涌,低声啜泣:
“爹娘不要梦龄了,姑姑也讨厌梦龄了。”
沈琼莲眼眶一红,举袖为她拭泪,换了温柔的声线:
“爹娘不是不要你,他们送你来是有苦衷的,等长大了你就会明白。姑姑也不讨厌梦龄,梦龄学东西认真,姑姑最喜欢梦龄了。”
梦龄心里稍微好受了些,又问:“那姑姑干什么打我?”
“姑姑打你,是为了你好。”
“为我好?”
“万岁至今无子,这皇宫好似荆天棘地,咱们这些奴婢危如累卵,一个不注意,就会摔个粉碎。”
沈琼莲垂下眼帘,漫出无声的伤感,默了片刻,复抬起双眸,扶住梦龄的双肩,直视她的瞳孔:
“孩子,你才四岁,你实在太小了,还不到记事的时候。不狠点打你,给你点教训,你长不了记性,往后若是踩了空,便是直接丢掉小命的后果呀。”
梦龄不懂什么是荆天棘地,什么是危如累卵,对她话中深意也一知半解,但却能切切实实感受到她神态里的那份关怀,于是懵懵懂懂点了点下巴:
“那梦龄以后不唱歌了。”
谁知沈琼莲却摇了摇头:“不,姑姑打你,不是要断了你的歌声,改变你的天性。”
梦龄一头雾水:“啊?”
“姑姑打你,是要提醒你,往后要唱得谨慎。在人前须得噤声,到了无人之地,再小声的唱,唯有如此,方可平安无虞,一直唱下去,明白吗?”
“哦!”
梦龄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沈琼莲莞尔一笑,离凳起身,从妆盒里寻了瓶药膏,回到梦龄面前,牵过她的小手,细细给她抹在掌心,温声嘱咐:
“这几日少垂手,多热敷,慢慢就消肿了。哦对,还可以多吃些水果,对消肿也有好处。”
梦龄眼神一黯:“来之前我爹娘还说,等开春了,路边的桑葚结了果儿,第一个上去给我摘,原来都是哄我的,他们说不好都把我给忘了。”
沈琼莲闻言,亦是眼眶泛酸,放下药膏,轻轻摸摸她的小脸:
“爹娘不会忘了你,他们只怕被你忘了。”
梦龄立即抬头,眉心皱成川字,笃定道:
“不,梦龄不会忘了他们的。”
“傻孩子。”沈琼莲唇角牵起一抹苦涩,“你还小呢,姑姑进宫时也就比你大个一岁,刚开始还记得家乡的风景,爹娘的样子,可随着年龄增长,这些记忆越来越模糊,忘了个七七八八。只依稀有个印象,小时候趴在我娘怀里,总会看见她耳朵下有颗痣,我总喜欢拿手去拨它,现如今——”
她长长一叹,湿了眼眶,闪着晶莹的泪花冲梦龄笑:
“我也只记得这颗痣了。”
梦龄眨巴着眼,满是不解:
“为什么长大了就会忘呢?”
“人的记忆呀,就像这只茶壶,拢共能装的也就那么多。”
沈琼莲拎起桌上的紫砂壶,倒了一盏茶,接着道:
“想灌入新的,得先倒出旧的。人这一生,会不断遇到新的人,新的事,那些旧的记忆,就会在不知不觉中被挤出去。若是常待在一个地方,一直和亲人相处,倒也好说,小时候虽不记得,却有大了的记忆做支撑,便不会忘了他们。可要换了地方,远离了亲人,久而久之,曾经的记忆——”
她缓缓端起茶盏,将里边的水往地上一泼:
“便如这泼出去的水,时间一长,自然而然风干不见。”
梦龄虽听得云里雾里,却也接受了自己以后会忘记爹娘的事情,不禁难过起来,小鼻尖抽了抽:
“就没有法子了吗?”
沈琼莲默然片刻,忽地眼神一动:
“有。”
梦龄眸底瞬间被点亮,期待浮上脸庞。
沈琼莲拉起她的小手,轻轻抚上那白嫩软乎的指节,温声道:
“等你的手好了,姑姑就教你丹青,你可以把他们的样子画下来,这样就不会忘了。”
自此,梦龄的日常生活除了学礼仪规矩,又多了一项笔墨丹青。
书案前,沈琼莲握着她的小手腕,执着毛笔,挥洒于宣纸之上。
爹娘的画像就这样一笔笔描摹出来,望着画上的人儿,梦龄笑逐颜开:
“是这个模样!”
“往后你若遇到想记住的人和事,也可以画下来,等识的字多了,还可往上题词。”
“好!”梦龄又仰起小脸问:“姑姑,我还能再见到爹娘吗?”
“那便要看你在这宫里的表现如何了,若你能步步高升,办好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