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第28章
谢宥和谢寰的交情算是在八年前就结下了。结交的原因无他,全部系于渤海王的外甥张定一人身上,要说张定,不得不谈他的舅父渤海王。
渤海王谢剡,高祖胞弟豳王之子,从一品郡王,加镇军大将军,掌范阳、平卢两大重镇,总领四十二郡诸军事,手下将军、中郎将近千人,府兵足有三十余万,其中一支名为“曳落河"的骑兵,是为骑兵精锐,极善骑行作战,战无不胜攻无不克,望者无不生畏。米
谢剡其人既有将帅之才,也有搴旗之勇,曾经只身入敌营,以一当百,取敌军首级于帐中。如此出身才干,还有无边权力加身,要想不狂悖都难。况且谢剡的性子,岂是“狂悖”两个字就能概括的。先帝在时,他屡次佩剑上朝,称要承父遗志;今上当政后,他一个不顺意,就要应召不从,抗旨不遵。按说以圣人的专断独权,立国之初,外有北燕逆贼眈眈逐逐,内有高祖的十二子明争暗斗,他身为楼皇后的次子,单单占了个嫡出的名头,上头还有个同胞的大哥压着,皇位本不该落在他手上,偏他下得了狠手,斗倒了外头几个异母兄弟,又把自己一母同胞的大哥断送了,最后连高祖都被他尊为太上皇,幽禁在了上阳宫。
这样行事做派的人,怎么能够容忍一个情分淡薄的堂兄,在自己的头顶作威作福?
不过是因渤海王的父亲豳王的缘故。
昔年高祖、豳王与楼皇后相伴长大,从走路还不稳当的孩提时,三个人就手牵着手,分吃一块琥珀糖;三人成年以后,俱都长成了人中龙凤,登堂入室一展抱负;到了前朝末年,国土分离,流民失所,还是这三人当先站出来。高祖领兵,楼后谋划,豳王调度,挽大厦于将倾,为岌岌可危的前朝延了四五年的大限。
若不是大司马相里续不臣之心昭然若揭,展露出自立的意图,再有高祖与楼后成婚多年,长子、次子正当少年,次子也就是圣人谢钊,一力劝父亲抢先自立,还设计逼迫父亲与前朝厉帝决裂。
这才有了本朝的由来。
只是立国之路千难万险,豳王为了护兄长周全,被射死在流箭之下,不止高祖,就连楼后都为此事悲恸不已,当即立下旨令,若下一任国君不能善待豳王的后代,即刻凭此旨意废黜。
圣人与高祖不睦,对于自己的生母楼皇后却是相当敬重,如若单单是高祖的旨意,他未必会从,可是里头还有楼皇后的示意,他不能不从。于是造就了如今的局面。
现下圣人的兄弟姊妹里,除却风头无两的渤海王,唯有谢宥的生父吴王与圣人年少情谊,还有一位汉阳王不良于行,两名长公主出降世家,得以保全富贵体面。
其他的死的死,贬的贬,几乎可以不计。
在此形势之下,渤海王越发猖獗得不知天地为何物,连带着他一家子人都是眼高于顶,行事无所顾忌,张定就是其中的佼佼者。张定的母亲是渤海王的姊妹,人称庐陵县主,容貌妖冶,风流多情,视其夫郎淮安候为无物,府中面首数不胜数,还在谢宥的母亲去世后,与他的生父吴王勾搭在了一起。
二人按理法是堂亲兄妹,如此行径,无异于乱/伦。张定为此看谢宥不对付,谢宥看张定更是不对付,二人冲突频起,但因渤海王之故,多是张定占上风,是以在谢寰被张定欺辱时,谢宥主动帮了谢寰一把,虽说谢寰没理会,但是在张定的行径暴露,将要被圣人定罪之时,谢寰提出不让张定受罚,仅仅是格出弘文馆。
与此同时,他提议让庐陵县主与淮安候和离,并给吴王续弦了以刁悍闻名的韩国夫人,向庐陵县主献了个名噪一时的小倌,平了这场风波。谢宥身为郡王,已然辟府别居,韩国夫人再是刁悍,也管不到他的头上,反是让吴王遭罪了。
谢宥承了这份情,与谢寰日渐熟络起来。
八年的交情顺延到今日,谢宥自认对谢寰还是有几分了解的。譬如当下,谢寰若是当真生气了,决计不是阴着脸,不声不气地斜着你,把那点子不满的心思摆在面上,擎等着你认错一样。而是当面言笑晏晏,让你觉不出一丝不对来,转过头就织张密不透风的大网,把你网罗进去,再连人带网丢进阎罗殿、万蛇窟里,让你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骨头渣都被吞吃干净。
况且,这人表面上正颜厉色,大气不喘心不跳的,细细一逡巡,那耳朵尖都红得能透出光来,浑似天边裁下来的一片云霞。谢宥一下就嗅出猫腻来,转着手里的赤金马鞭,一个劲儿地调笑:“我十四岁就在平康坊拉小娘子的手了,你现而今年有十八,府里别说小娘子,就是掌管内事的奶母都没有一个。”
谢寰乜他一眼,皮笑肉不笑“孤十岁入得大内,哪里来的奶母。”草原上的人豪放不拘,即便是王室也没太多规矩,儿单于曾说,他把他抱回来那一年,尚未迎娶正室,左右夫人都不在产褥期,他是拿羊奶一口一口把他喂大的。
谢寰不觉得这有何不妥,他因此生得比旁的郎君都要高大劲挺,在武将里也是拔群的存在。
他想到这,目光移到窗外低垂的柳枝上,思绪不合时宜地转了个向一-姜聆月却很纤瘦,应当是常年多病的缘故,总觉得轻飘飘一阵东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