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钟撞碎了秋霜,孔甲裹着白虎皮褥斜倚在龟甲堆上,眼窝泛着青黑。
太卜颤颤巍巍捧着裂成蛛网纹的占卜龟甲:“荧惑犯紫微,主...主刀兵之灾......”
大祭司一脚踹翻龟甲,假发套里突然掉出块写着“大吉”的竹简,“昨夜老夫观星,分明是王星耀北辰!”
司天监众人看得目瞪口呆,暗叹这老贼的方术愈发精进。
竹简撞碎的瞬间,簌簌落下的简片拼成个歪斜的“战”字,吓得司礼监史官当场犯了口吃:“天...天命昭...昭昭......”
司工监少监举着陶范的手直打颤,鼎身上“风调雨顺”的铭文还冒着浇铸的热气。
“角宿鼎的云纹少刻了三道!”大祭司的假发套沾着铜渣,“昨夜观星,角宿光芒黯淡,须得补足云气以应天象!”
这位三代老臣正举着错金剑劈砍空气:“王上!叛军已破阳城三日,再不发兵......”
顺着他手指方向,孔甲正将龟甲抛进熊熊炉火,每片龟甲炸裂的纹路都对应着鼎阵调整。
“天鼎示警,宜向东南进发!”孔甲在銮驾上抚掌称奇。
可惜这话并未被予以重视,只是任由那呼啸的北风卷走,化作鼎耳上飘摇的玄鸟旗。
每走三十步便要停下列阵占卜,伙头军的陶灶支了又拆,米粥熬成焦炭时,前军还在为“鼎耳朝东还是朝西”争吵。
“报——左翼踩到猎户陷阱!”
孔甲在銮驾上掐指测算,无意之间瞥见辇旁窜过的野雉:“《周易》有云‘雉升鼎耳’,此乃吉兆!传令改道追击雉鸟!”
军需官清点粮草时,发现三十车粟米早已被被山鼠啃成了空壳。
当夜哨兵捕获那“神雉”,发现其脚系麻绳,羽毛染着赭石色。
话音未落,大祭司抢过山鸡高举:“此乃昴日星官化身!速将其供奉于奎宿鼎!”
孔甲攥着蓍草紧盯日晷,对岸叛军的填泽声清晰可闻。
“未到午时吉刻,擅动者斩!”
当阴影终于爬到午时刻度,泽间早已立起三百架敌军箭楼。
原来是大祭司连夜将百只公鸡绑在竿头,美其名曰“昴日星官破雾阵”。
豫州侯的冷笑穿透雾气。箭雨泼洒时,滑稽的一幕出现了。
着火的雉鸡在鼎阵间乱窜,把“镇国神器”烤得滋滋冒烟。
凄厉的鳄吼突然响彻战场。
豫州军的赤帻成了最好的挑衅物,鳄尾扫翻的兵卒比战车碾压的还多。
“神龙助阵!天佑大夏!”
司天监的年轻录事偷偷在竹简上记下:“癸卯年冬,王师得神兽相助,破敌粮草无数......”
太卜坚持要用活牲祭鼎扭转战局。
东北方的巨鳄在泥泽里打滚,背上金甲卡着七支断箭。
“王上,快撤!”镇国将军劈飞射来的火箭,“东南樵山有先王密道!”
话未说完,密道方向升起狼烟,定睛一看,那里早有三路诸侯伏兵守株待兔。
这畜生倒是忠义,叼着豫州侯的帅旗沉入沼泽前,还不忘吞了半架敌军鼓车。
更漏三更,孔甲独坐残殿。
他突然抓起玉斧劈向铜镜,裂痕中映出无数个扭曲的王冠:“寡人...错了吗......”
坑底静静躺着半片“甲辰大凶”的龟甲,以及豫州密使“无意”遗落的诸侯盟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