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铜鼎里的三牲祭品冒着热气,负责卜筮的老太祝把玉璋插反了方向。
这可能是自己登基大典上最严肃的物件,如果忽略掉从太庙横梁掉进鼎里的那只灰喜鹊的话。
司礼官的声音被东南角炸响的编钟盖过。
镶着象牙的漆盘在青砖地上转出七圈半完美圆弧,最后停在姬钊绣着山纹的冕服下摆前。
“祖宗之法不可违!”
捧着《顾命》竹简的史官手抖了抖,在“王曰呜呼”后面滴出个墨黑团团,乍看像极了正在翻白眼的周公旦。
姬钊刚踏上丹墀就踩到黏糊糊的东西。
捧着熏炉的侍女踩中鹿粪,队伍末尾此时传来陶罐碎裂的脆响。
“这些是岐山进献的灵龟啊!”老太祝痛心疾首地捡起半片龟壳,“《周易》有云……”
冕旒的玉藻不知何故疯狂颤动。
某位年轻侍卫的青铜戟勾住了乐悬的朱红绶带,十二枚玉磬下雨般砸在鼍鼓上,把《清庙》的雅乐敲出了战场击鼓的韵律。
姬钊憋笑憋得肋下生疼,余光瞥见西侧柏树上蹲着个熟悉身影。
底下缀着的陶埙随着动作晃悠,看上去就像棵挂满古怪果实的歪脖树。
“相信我,这次绝对能成功!”
纠缠的麻绳引发连锁反应,悬挂在栎木架上的六十四片卜甲如蝗群倾泻,在白玉阶上蹦跳着拼出个卦象。
老太祝刚念出卦辞就破了音。
典礼被迫中断半个时辰,因为所有人都在忙着抓捕从卜甲堆里逃逸的三十七只小龟。
掀开重重织锦,定睛一看,三只巴掌大的龟崽正啃着他蹀躞带上的玛瑙扣。
“负没负图寡人不知道,”姬钊拎起某只正在他舄履里撒尿的小龟,“但它们确实快把九章纹啃成破渔网了。”
当老太祝揭开雕花铜甑的瞬间,浓郁的姜蒜味熏得他连打三个喷嚏。
这显然有人误解了“卜用三龟”的真实含义。
“是太祝您说龟甲用完要归还庖厨!”胖厨子举着刻刀据理力争,“您看这背甲纹路多适合雕虎纹鼎的范模!”
话音未落,西南偏殿传来巨响。
原来姬奭试图用爆竹送龟壳升天的实验,把宗庙西墙的獬豸浮雕炸成了卷毛狮子狗。
“就写‘王受命于天,百灵来朝’。”
捞出来对着夕阳细看,竟是用鱼刺刻的歪斜小字:羹咸了。
负责押运的小吏打着哈欠数龟壳上的纹路,没注意某只老龟正用爪子抠开车厢挡板。
其中背甲画着桃花的那个,后来成了楚国巫祝口耳相传的“桃花龟仙”。
老太祝坚持要占卜出逃亡灵龟的方位,姬奭提议训练狸奴搜捕,膳夫监哭着说冰窖已存了三百缸龟肉。
“传寡人令,明日开始征集民间养龟能手,俸禄按缴获乌龟数量计算!”
“没看见卦象说‘地山谦’吗?”姬钊把吐舌头的鬼脸龟甲塞进老太祝手里,“地里的归农夫,山上的归猎户,谦让的归庖厨,这才是垂拱而治的精髓。”
写完总觉得缺了点什么,又蘸着朱砂在角落补了只吐舌头的龟,权当留与后人破解的天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