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边宫墙。
这个醉醺醺的胖子从车厢滚出来,金冠上挂着半片枸骨树叶。
腰间的蟠龙玉佩缠在车辕的青铜轊上,像条被钓上岸的鲶鱼。
“姬夷小儿!”
齐侯打着酒嗝扑向丹墀,镶着珍珠的赤舄踩在腌酸枣的汁液里打滑,整个人在黼座前摔成个“大”字。
“还不给寡人……嗝……上醒酒羹!”
年轻天子垂眸看着这个曾祖父辈的诸侯,发现对方深衣上的黻纹绣反了方向。
他慢悠悠蹲下身,十二旒玉藻串垂落在齐侯油光发亮的额头上:“齐侯可知,当年太公望佐武王时,醒酒用的是孟津的黄河水……”
说着从袖中摸出块麦芽糖,在众目睽睽下塞进老头嘴里,“配上东阿的饴糖,滋味可好?”
明堂陷入诡异的寂静。
晋国士燮的烂菜叶悬在半空。
楚国子反的佩剑僵在鞘中。
鲁国叔孙豹的象牙笏板停在卫国公子鱄鼻尖三寸处。
突然,宫墙缺口处传来战马惊恐的嘶鸣。
那二十坛被打翻的腌酸枣汁渗入泥土,竟让齐国的战马误以为嗅到猛兽气息。
三百乘兵车在宫门外挤作一团,包金的车軎互相卡死,拉车的骊马扬蹄踢飞了楚国人进贡的酸枣坛子。
姬夷在四溅的腌汁中起身,玄端下摆的宗彝纹浸染成暗红色。
他踩着齐侯的缁布冠走向龟裂的黼座,顺手捞起正在舔爪子的黄斑猫崽。
年轻天子将猫儿放在自己膝头。
那顽畜一爪子勾住了冕旒的玉藻串。
十二旒青玉珠哗啦啦散落丹墀,滚到诸侯使臣脚边的玉珠映出无数张错愕的脸。
“诸位远道而来……”姬夷挠着猫下巴,声音里带着三分餍足七分慵懒,“可是为了商议修缮王宫的事宜?”
他举起小猫的前爪指向宫墙缺口,“你们看,连鲁国进贡的梁柱都长蘑菇了。”
顺着猫爪方向,众人果然看见楠木楹柱上生着层层叠叠的木耳。
晋国士燮进献的玉圭正在菌丝里缓缓发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