踢脚边的豫州鼎，鼎身立刻塌陷下去，露出内壁用朱砂画的鬼脸，“真鼎早被白蚁蛀空了，不拿陶土糊上，难道让诸侯看见大禹的鼎里长竹笋？”
震耳欲聋的雷鸣恰在此时炸响，闪电劈开浓云，照亮诸侯使臣们精彩纷呈的脸色。
士燮的烂菜叶从袖口滑落，子反的佩剑“当啷”坠地，齐侯的酒意化作冷汗涔涔而下。
姬夷弯腰拾起半片陶鼎，锋利边缘映出他含笑的眉眼：“诸卿现在明白，为何寡人总爱躲在鼎里了？”
雨幕中传来车马喧哗，郑国使团的玄旗刺破雨帘。
为首的少年使者跃下战车，怀中紧抱的织锦包裹在疾行中散开，露出半截晶莹剔透的玉璋。
那正是周室三年前遗失的镇国礼器！
“外臣斗胆……”少年清朗的声音压过雨声，“郑国商队在黄河渡口截获戎狄贼寇，寻回王室重宝三十余件。”
他故意踩过那堆破碎的陶鼎，镶玉的舄履将黍米碾成泥浆，“只是这玉璋上刻的戎文颇为有趣，竟记载着某位诸侯与赤狄的盟约……”
姬夷在渐弱的雨声中笑出了声。
他早料到昨夜派人散布“九鼎倾覆”的消息会引来这些窥探者，却没想到最先沉不住气的竟是向来中立的郑国。
当少年使者将玉璋举过头顶时，一道阳光刺破云层，照亮璋身上新鲜的刻痕。
那分明是晋国特有的云雷纹！
诸侯们的抽气声此起彼伏，姬夷却注意到少年使者耳后未擦净的赭色颜料。
那是楚国巫祝常用的丹砂，通常用来绘制招魂幡。
他忽然觉得这场戏比南市的说书人讲的还要精彩，忍不住鼓起掌来。
掌声惊醒了屋檐下的狸猫，那畜牲纵身扑向少年怀中的玉璋，在混乱中扯落了郑国的玄色旌旗。
当众人手忙脚乱地扑救玉璋时，谁也没发现年轻天子悄然离场。
太庙东庑的漏窗后，姬夷正就着雨水啃食早上藏起来的麦芽糖。
阿宝抱着沾满泥浆的冕冠追来时，听见自家君主正对着残破的宫墙哼唱郑国民谣：“狡兔有三窟，天子藏九鼎……”
宫墙外，诸侯的车马正在泥泞中互相倾轧。
谁也没注意到，倒扣的豫州鼎内壁上，新鲜刻着的山羊图案正在雨水中慢慢融化，露出底下真正的铭文。
那是用楚国文字刻写的谶语：“维周将亡，九鼎食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