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水的涛声裹着春寒灌进王城。
从熔化的编钟里捡出的青铜块。
每当北风吹过就会发出类似埙鸣的幽咽声。
“报——!南岸的泄洪渠被流民堵住了!”
此起彼伏的告急声中,周天子把青铜块往耳朵上一贴,乐得直拍大腿:“妙啊!这嗡嗡声跟晋侯说话一个调调!”
太子晋踏入明堂,看见的就是这般荒唐景象。
三公九卿像热锅上的蚂蚁在殿内转圈,太卜抱着的龟甲都快被指甲抠出包浆了。
他特意披了件沾着泥点的素麻深衣,发间还别着半截折断的柳枝。
姬泄心把青铜块往案几上一拍,震得盛满桃脯的漆盘跳起半寸高。
话虽如此,目光却黏在儿子衣襟的泥渍上。
“儿臣虽力弱,却记得《禹贡》有载‘导洛自熊耳’。”
“只需在熊耳山开凿支渠,将洛水引入旧河道......”
单靖公插话,老脸上的皱纹挤成苦瓜,“等征发民夫过去,麦子都要泡发芽了!”
“太宰可知昨夜已有三百农人自发前往熊耳山?他们扛着石斧和藤筐,说‘等不来官家的粥,总不能等死’。”
姬泄心抓起桃脯塞进嘴里,咀嚼声在寂静中格外响亮。
他的话被突如其来的震动打断。
少年弯腰拾起的瞬间,听见父亲用几不可闻的声音嘟囔:“跟你娘一样倔......”
忽闻芦苇丛中传来窸窣响动。
“殿下真要开凿熊耳山?”
“那山岩比编钟的青铜还硬三倍!”
少年用树枝在沙地上画出蜿蜒的曲线:“先生可记得熔钟时出现的龟甲?裂纹走向与洛水河道完全吻合。”
工师倕刚要反驳,黑猫忽然炸毛跃起,将陶罐撞翻在沙地上。
远处传来此起彼伏的惊呼:“河伯显灵啦!蛤蟆神谕指示开挖东侧山崖!”
白日里他让侍从在农具上刻了蛤蟆图案,又教流民孩童传唱“金蟾开口山自开”的童谣。
三日后的黎明,王城角楼传来急促的鼓声。
单靖公喘着粗气追上来说“熊耳山炸开了”。
他昨夜偷喝了祭祀用的玄酒,此刻宿醉的眩晕混着莫名的恐慌在胃里翻腾。
“祭个屁!”姬泄心抹了把嘴边的残渣,冕服上的十二章纹在晨曦中明灭不定,“给寡人备马!”
被炸开的山体断面光滑如镜,裸露的岩层呈现出奇异的螺旋纹路,仿佛有巨神用指甲在山体上轻轻一划。
“逆子!”姬泄心跳下马车时差点被自己的佩绶绊倒,“谁准你动用王室秘藏的硝石?”
“撒谎!”周天子抓起把碎石,却见每块石头上都有细密的蜂窝孔,“这分明是......”
太子晋指向岩壁上的螺旋,“就像编钟气孔的排列,就像洛水河道的曲折。”
姬泄心倒退半步,仿佛看见早逝的王后从儿子瞳孔里复活。
此刻河风掠过岩壁的蜂窝孔,竟发出编钟般低沉的轰鸣,惊得拉车的驷马扬蹄长嘶。
黑猫打翻烛台,火苗窜上竹简的瞬间,他看见《考工记》残篇上浮现出隐形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