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邑城头的烽火把夜空烧出个窟窿。
姬介赤脚站在城垛上,衮衣被箭矢撕成流苏。
鼓点震得脚下砖石簌簌落灰,惊得子蕙抛了铜弩来拽他袍角:“陛下当心流矢!”
少年天子反手将佩剑掷向云梯,正中攀城敌军的咽喉。
他说话间扬子鳄从垛口探出脑袋,嘴里还叼着半截晋军臂甲。
半月前姬介命人剥取鳄池死鳄制甲的场景闪过眼前。
时间回溯到三日前,一场关乎命运的占卜正在太庙之中悄然进行。
姬介嚼着麦芽饴蹲在香案下,看老巫祝举着烧焦的龟甲浑身发抖。
“老丈看岔了。”
“这分明是‘火牛冲阵,鼍鼓退兵’嘛!”
子时刚过,姬介踹开了铸剑坊的大门。
“给牛角绑火把算什么?要绑就绑会炸的!鳄鱼皮裹火药,牛尾巴涂磷粉……”
五百头犍牛被套上鳄鱼皮甲,洛水畔的芦苇荡成了最热闹的工坊。
子蕙举着《墨子》竹简追着核对配方:“硝石比例不对!硫磺……陛下!牛在吃火药!”
丙申日的洛水之畔,一场惊心动魄的大战即将拉开帷幕。
公子缗的青铜轺车刚抵南岸,忽见对岸升起七盏赤红孔明灯。
“周天子在玩天灯祈福?”
话音未落,对岸传来地动山摇的轰鸣。
火牛阵撞上晋军前锋时,姬介正在城头弹奏《霹雳引》。
扬子鳄仿佛听懂军令,长尾重重拍在特制的青铜鼓面上,声波震得护城河泛起涟漪。
公子缗的战马惊蹶立起,将他摔进漂满死鱼的洛水:“姬介小儿!用此等卑劣手段……”
姬介不知何时驾着木鸢滑翔至战场上空,玄色衮衣被硝烟熏成灰白。
说罢猛拽丝线,竟将敌将当鱼般拖行数丈。
姬介立在燃烧的战车残骸上,用晋军旗杆挑起烤鱼。
焦香混着血腥飘散,竟真有几个饿极的士卒伸手去接。
少年天子脚下踩着晋国玄鸟旗,手里把玩着从对方腰间扯下的鳄鱼玉佩:“听闻楚王赠你三百颗东海明珠?”
“非也非也。”
他蘸着药膏在对方甲胄上画乌龟,“劳烦将军带话给楚王,就说他的明珠寡人全包了!”
姬介趴在城垛上给伤鳄包扎,忽听身后环佩叮当。
大战胜利后的洛邑城,沉浸在凯旋的喜悦之中。
熊掌正在炉火上炖着。
老卿士的紫貂裘沾满草料,突然发疯似的撞向铁栏:“姬介!你故意喂鳄鱼金箔……”
姬介从烤全羊腹中探出头,满手油光地晃着竹简。
他蹦到囚车前,将滚烫的羊油泼向铁栏:“听说单氏宗祠下有口炼金炉?”
玄鸟纹的“晋”字旁,歪歪扭扭添了只戴玉冠的乌龟。
五更鼓响,姬介拎着酒坛歪在鳄池边。
他蘸着酒水在池边石板上写写画画:“阿姊看这《洛水阵图》如何?下次把火牛换成大象……”
“快拿来当枕头!”
“听说卫国女子擅制火药……”
晨光刺破云层,各国贡品已堆满前庭。
锦缎下赫然藏着个檀木盒,盒中鲛绡写着“晋楚永盟”四字,却被鳄鱼牙印戳得支离破碎。
少年天子一脚踢翻木盒,虎牙在朝阳下白得晃眼。
扬子鳄的尾巴拍起水花,洛水东流处,周王室的玄纁旗正在风中舒展如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