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年冬天,细碎的雪粒飘荡在长安城。
他刚用朱砂笔在《淮南子》上画了只王八。
这声音比匈奴骑兵来袭更让他胆寒。
陈阿娇裹着白狐裘闯进来,带进一股寒风。
“少府监说今年要修河渠,把金屋的预算都挪用了?”
他余光瞥见韩嫣正躲在屏风后。
“皇后有所不知……”
展开竟是他六岁时画的“金屋设计图”。
铜漏滴答作响,刘彻盯着帛书上自己童年稚嫩的笔迹,思绪飘远。
“太子殿下好雅兴。”
“听说你昨日在博望苑,说要给我造座会飞的黄金屋?”
他白天刚用这个借口搪塞了馆陶公主派来的眼线,没想到现在正主亲自来兴师问罪。
刘彻一边信口胡诌,一边从袖中掏出块磁石。
磁石吸住了陈阿娇的金步摇,吓得她尖叫后退,一脚踩进太液池里。
他指着窗外高喊:“阿娇快看!金屋的屋顶飞过去了!”
陈阿娇冷笑,腕间的翡翠镯子撞在案几上发出脆响。
屏风后的韩嫣剧烈咳嗽起来。
陈阿娇却红了眼眶:“陛下可知昨夜我梦见什么?梦见六岁那年的猗兰殿,你举着块鹅卵石说‘阿娇姐姐住金屋’……”
少年天子顿时手足无措。
此话被路过的窦太主听见,而后便举着拐杖追了他半个时辰。
救星般的传报声响起。
刘彻跳起来的速度比匈奴箭矢还快。
图纸上画着座精巧的三层楼阁,檐角挂着铃铛大小的金铃,旁边标注:“按千分之一比例打造,可置于掌中把玩。”
“此乃金屋精魄!”
他边说边给韩嫣使眼色,后者立刻从屏风后抬出个红木箱。
只见紫檀木底座上立着座两尺高的金屋模型。
屋顶蹲着只金蟾蜍,嘴里叼着张绢帛,上书:“金屋进度:百分之一。”
刘彻还没说完,陈阿娇就伸手戳向金蟾蜍。
韩嫣憋笑憋得浑身发抖,少府监丞“扑通”跪地:“陛下恕罪!这是匠人做的喷泉机关,说是能添灵气……”
陈阿娇怒极反笑,翡翠镯子“啪”地磕在金屋模型上。
她拂袖而去时,腰间玉佩扯断了丝绦,十二颗和田玉珠子蹦跳着滚满大殿。
“陛下这是要……”
三更时分,甘泉宫温泉池水汽氤氲。
他抄起银酒壶砸过去,却听“哎哟”一声,掉下个穿夜行衣的胖子。
这个是长安城最有名的游侠。
“陛下明鉴!”胖子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有人出五百金让草民送这个给您……”
旁边题诗:“金屋藏娇终成空,椒房殿里起秋风。”
他认出这是当年母亲王娡的笔迹,那个总教他“说话要留三分余地”的女人,竟在临终前留下这样的预言。
温泉室的雕花门被撞开,浑身湿透的韩嫣举着个青铜匣冲进来。
刘彻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模型里是不是……”
韩嫣快哭出来了,“现在整个太液池的鱼都翻肚皮了,窦太主说要请巫祝来驱邪!”
当他浮出水面时,对郭解说:“再加五百金,替朕做件事。”
“金屋不是屋,糖霜满池浮,谁家小儿夜夜哭,椒房殿里养蟾蜍。”
多日后的椒房殿中,陈阿娇正对着铜镜抚摸眼角的细纹。
打开竟是块被刘彘画过的鹅卵石,背面歪歪扭扭刻着:“阿娇姐姐长生殿。”
话音未落,有颗松子砸在他脑门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