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流决堤,尽数涌泻而出。
方才还是讲究形象仪态的大家姑娘,霎时又做回了小孩,把自己急得粉唇两角颤着往下撇,豆大的眼泪接二连三掉在衣服上。倒是真的把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尤其是许绍元的。阿兰两瞳颤颤,里面带着惊惶。心下正忧想着这位姑娘成此模样,可是因为不欢迎自己,便听许绍元双手一拍,万分无奈地俯身问:“呀唐缨,你这是…这是又怎么了!”
他虽脸上也有诧异,但沉声说出的话,好像不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情景。阿兰特意移开目光,避着人,只用耳朵听着,暗中思量。唐缨收拾心情,面上带了几分倔强,硬把咧开的嘴巴闭合起来,眼睛里的水还是不受控地往外溢出。
小丫头双手上摊着帕子,专纳她落下的眼泪,接珍珠一样小心,却被她伸手一拉,把帕子抢了去,自己抖平展,捏起四边中的两边,挡在了脸前。过了半晌,鸣呜抽泣声几乎消去,她帕子往下一挪,露出两个红亮的眼睛,瞧着许绍元。
许绍元经不得她这般眼神,赶忙敛去目光,回了头。留唐缨一人,哽着喉咙在他身后心酸呢喃:“舅舅,你怎的就如此不待见我…我女孩儿家千里迢迢独自而来,只为见你一眼,你倒好,忍心把你的外甥扔在家中,累赘一样地嫌弃……舅舅自己跑出家门躲我,我就不说了,只是没想到…”
许绍元正色听她把话说完,仿若小鸟啼语般喊喊喳喳地躁人,语气却是真的难过,还是不忍心,又看了回去。
唐缨正雾蒙蒙地望着他后脑,自顾自伤情,经他这么一回首,立马又提起帕子,挡住了脸。
她吸吸鼻子,继续说:“没想到,舅舅在外面是有了中意的女人…什么中意的女人?许绍元越是认真听,反倒越听不明白。竟是阿兰陡然站起身,急匆匆解释道:“姑娘误会!”见阿兰这样冒了头,许绍元恍然“哦"了一声,转而探出两指,蹙下双眉,严声教她:“都出落成大姑娘了,怎么开口还是孩子心性,不知轻重,亦不顾言语忌讳!”
“怎么,我说得哪里有错?"唐缨是受了极大的委屈,眼里又蓄了两汪水,“你二人一桌子饭菜,含情脉脉,拉拉扯扯,人要走,你还要留,我的眼睛耳朵又不是摆设。”
惹得许绍元无奈发笑,摊开两手,干脆顺着她的话接下去:“那好,就算我有了中意的女人,跟你又有何干系?你我虽沾点亲,带点故,但这么多年却不曾有过交集,说实话,与陌生人无异。”
唐缨听着,垂下了头,眼角又是两颗珠泪齐齐斜滚下去:“怎会生分成陌生人……舅舅以前还抱过我呢,那时会夸我漂亮,说我懂事……现在,却连见都不愿见我…
半响功夫就闹得没了气力,她用手支着脑袋,独自感伤,沉默半响后,又缓缓侧过脸看向阿兰,泪水这就换了轨辙,从鼻梁越过。她小声问:“你就是我那舅娘么?”
阿兰被这么一问,顿时僵住了手头动作。瞧着这位唐姑娘失了魂魄一样,神思恍惚,也不便再与她解释,只管自己脱身,忙对许绍元说:“你这里好生混乱,我还是先走罢。”
仿若要逃跑一样,她仓促迈步,刚转身,却一下子撞进了来人的怀里,踉跄几步后,被及时揽住后背,扶着他的胸膛站稳了。孟文芝来得晚,比一直在场的人更要意外:“舅娘?”唐缨早已放下了体面,丢掉了矜持,不管怎样,都缠定她那仪表堂堂、风流儒雅的表舅舅许绍元了。
却在见到孟文芝时,猝不及防眼前一亮:“这是哪位哥哥哟?”“什么哥哥,不可乱叫,这是巡按孟大人。“许绍元见她芳心立即转移,也不与她计较,趁此机会,先借孟文芝的身份压一压她。唐缨一听,果然收敛了许多,迅速揩干了眼泪,让丫头扶着自己离了座位,理好衣服,向孟文芝低头屈膝示意。
阿兰总觉自己不该呆在这里,早想退出房门,却在暗里被孟文芝拉住了袖子的一节,轻轻一拽,把人扯回了身旁,就这样陪他耗着。见场面差不多稳住,许绍元长舒一气,也视孟文芝为救兵,忙招呼他说:“文芝快帮我解释。"他看了眼唐缨,继续补充,“她就是我的表亲,不知如何找到这儿来了,一下子,屋里面又是舅娘又是哥哥的,简直乱了套了!”阿兰转眸与孟文芝相视一眼,面上看着,恐怕也是遭不住这场闹剧了。孟文芝这才暗中松开阿兰的衣袖,前进了半步,站了出来。他看出这个姑娘年纪小,便特意放缓语气,先对她说:“唐缨姑娘。”“这位哥哥好。"唐缨对他盈盈一笑。
许绍元插嘴:“叫孟大人。”
阿兰被这情景引笑,趁人不觉,挪步将身子背过去一半,独自悄悄欢乐。“绍元是我的好友,阿兰是我的贵客,不知你有怎样的误会?"唯孟文芝还能依旧保持着镇定,自以为态度足够温和。唐缨听他声音沉稳,言语明了,但给出的问题又似是不容回避。正犹豫着是否应答时,一抬头,发现这会儿他面色好生肃穆,两袖下手指磨搓起来,含怯扭捏一阵,终于闪躲不掉他投来的视线,放声问道:“他们俩,不是一对吗?”
她指指正背身暗笑的阿兰,又指指气软了腰的许绍元。许绍元这么一听,才知道她还在犯糊涂,借手的力量强直起腰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