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或亲率近臣入山围猎,或于高台观览诸人骑射。待到日暮,营地点起篝火,烤炙野味,君臣同乐。酒至半酣,便有那善诗的即兴赋咏,善的再比准头,甚至还有人翻筋斗助兴。
每日晨起,天刚蒙蒙亮,营帐外便已马蹄声碎。各家年轻公子早已披挂整齐,各执良弓,兴致勃勃往深林里去。
贵女们也不甘寂寞,或跨小巧鞍马,或乘轻便绣轿,相约往开阔草场行围取乐。
似尚盈盈这等将门之女,自是身着锦缎骑装,袖口束紧,腰间悬着嵌玉短刀,比平日更添英气。偶有狡兔从马前窜过,便见弓弦响处,箭羽破空,颇有巾帼不让须眉的架势。
这日,尚盈盈正要牵马去与小姐妹们顽闹,就听见不远处一阵马蹄声急。抬眼一瞧,竟是晏绪礼策马过来,在半丈外握缰勒停。“表叔!"尚盈盈远远瞧见晏绪礼,便欢快地招手,狐狸眼里亮晶晶的,因着兴奋,脸蛋儿都透着红润光泽。
晏绪礼含笑颔首,满眼欣赏地瞧着尚盈盈,只见她一身茜红色胡服,腰间束着攒珠带,更衬得身姿窈窕,英气勃勃。架不住尚盈盈忒漂亮,晏绪礼顾不上说正事儿,先是低声夸赞两句,这才道:“林子里都安排妥了,今儿保管陪盈盈顽个尽兴。”尚盈盈用力点头,眼底期盼几乎要溢出来:“那……拾蜊狲?”“自然。"晏绪礼将马鞭折了两折,倾身朝尚盈盈笑道,“快来吧,不然啥利狲都该回窝睡午觉了。”
尚盈盈扑哧一声笑出来,赶忙翻身上马。二人并辔而行,身后跟着一队精悍侍卫。
待跑入林子深处,草木愈发繁茂。山风掠过树梢,沙沙作响。溪水自石缝间淙淙流出,清亮亮映着日光,倒似撒下一地碎银子。尚盈盈起初还兴致高昂,东张西望,不多时便有些蔫蔫儿的。只因那猪狗狲又是出了名的机警狡猾,行踪不定,不是那么好寻的。晏绪礼瞧在眼里,柔声道:“莫急,这东西不好捉,咱们可得沉得住气。”正说着,前头一个眼尖的侍卫低呼一声:“王爷,县主!在那边!”众人精神一振,顺着侍卫指的方向望去。果见一道黄褐色影子,“嗖"地一下蹿过去,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儿,眨眼便隐没在密林深处。“是它!“尚盈盈惊喜叫唤道,方才那点子倦怠一扫而空。晏绪礼扬手命"追",还格外叮嘱别伤它性命。侍卫们得令,立刻经验老道地分头合围,呼喝声此起彼伏。那猃蜊狲左冲右突,几次险险从布置好的罗网边儿上擦过,端的是个难缠的主儿。尚盈盈一颗心也跟着提到了嗓子眼儿,手指紧紧攥着缰绳,期盼表叔替自个儿捉来。
晏绪礼亲自搭弓引箭,虚晃几下,箭矢便带着风声擦着猃蜊狲的皮毛飞过,逼它往侍卫们布下的陷阱处去。晏绪礼箭法精绝,既能威慑那畜生,又不至伤其分毫。
折腾好半响,总算听得一声低吼,那家伙被一张大网兜个正着,随即被七手八脚地请进一只早已备好的坚固铁笼里。两个侍卫抬起笼子,小跑着送回来,放到平地上供县主观赏。尚盈盈早就迫不及待,一提缰绳,催马迎上前去。而后翻身下马,动作干净利落。
晏绪礼顿时也跟着近前,护在尚盈盈身侧,以防那畜生野性未驯。笼中猪蜊狲身形矫健,比寻常家猫大了足足两三圈儿,一身厚实皮毛呈淡黄色,缀着些不甚明显的暗色斑点,油光水滑。最有趣的,是它那一双耳朵尖儿上,各竖着一撮黑黝黝的长毛,跟两根小辫儿似的,随着它脑袋转动而微微晃荡。
此刻猪蜊狲正伏在笼底,一双琉璃珠子似的眼睛警惕地瞪着围观的人,喉咙里发出“鸣呜"的低吼,瞧着便十分凶悍。尚盈盈却不怕它,反倒觉得这大猫似的家伙忒有意思,不禁凑近笼子细瞧。那拾利狲似乎也察觉到这小姑娘没甚恶意,只是偏过头,用那双精光四射的眼珠子打量她,喉咙里的呼噜声也低了些,但依旧带着戒备。见山猫这般,尚盈盈胆子更大了,学着它方才低吼的模样,朝它“哈"了一尸□。
这下子猃蜊狲像是被逗着,竞也张了张嘴,露出一口雪白尖牙,回她一声低沉的咆哮,像是跟她较劲儿。
“大山猫,你还挺凶!"尚盈盈不服气地叉起腰,又对着它皱了皱鼻子。拾蜊狲也跟着晃脑袋,耳朵上那两撮毛抖了抖,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像是在回应。
晏绪礼在一旁瞧着,只见尚盈盈隔着铁笼子,跟那凶悍猪蜊狲一板一眼地皱鼻子,哼哼哈哈,你来我往,斗得不亦乐乎。认真模样儿,简直可爱得要命。先前因着捕兽而略显紧绷的神色早已散去,晏绪礼唇角微勾,赶忙握拳忍笑。
这姑娘打小儿就跟旁人不一样,喜欢的玩意儿也透着股子野性。可不就是这份真性情,才叫人疼到了心坎儿里去么?思忖间,拾蜊狲忽地“咣当"撞向铁笼,惊得尚盈盈"呀"地一声,闪身便往晏绪礼背后躲。
“端王表叔一-"指尖攥着晏绪礼衣袖,尚盈盈探出头来,拖着娇滴滴的尾音求道,“再给盈盈捉一只嘛。”
这声儿拐着弯儿打转,活似那春日里的黄莺儿,一声递一声地缠人。晏绪礼但觉臂上一沉,低头正对上她那张漂亮脸儿,心口都突突直跳。撒娇,一准儿是撒娇,偏还装得跟真事儿似的。可谁叫晏绪礼乐意宠着呢,前后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