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得沈禾都有点受不了,连忙避开季松眼睛:“说来……子劲是怎么知道白建的?”季松轻笑:“家里书多,我又喜欢瞎看书、瞎琢磨,整天待在书房,慢慢就知道了。”
沈禾眼底渐渐多了几分钦佩,季松暗自庆幸自己猜对了一一她果然喜欢博学之人。不枉他说谎。
季松整天待在书房不假,但爱看书这事……纯粹是他在胡说。季松幼时贪玩好斗,不爱读书,不是带着一群孩子打架,就是和爷爷叔叔一起去听说书,家里请了夫子也没用,他寻个由头就逃课。结果被他哥派人带了回去,摁着坐到书房里读书。季松不愿意读书啊,就梗着脖子犟:读书再多也就是个无用书生,他要做楚霸王、十三太保那样带兵打仗的万人敌!楚霸王是项羽,十三太保是李存孝,这俩都是说书里的常客,号称王不过霸将不过李。
季桂一听就明白了,问他是不是从书先生那里学来的。季松答是,还说英雄不问出处,不读书也能学到东西。那时候季松年纪小,经不起打,季桂还不打他,当即坐到旁边,夸他学识渊博,又问他武庙十哲都是谁。
武庙十哲?
季松没听说过,但不耽误他敢说。
季松夸夸而谈,一下子就说出十个人名。
季桂瞧着自己当儿子养的小弟弟忍俊不禁。别说,他虽然在胡说,但好歹把姜子牙和孙武、吴起、白起、韩信这几个人说了,可见说书听了不少。季桂笑,季松底气更足,直到季桂问:还有呢?武庙十哲有十二个人,小五不会不知道吧?
季松一下子愣住了,下意识觉得他哥在逗他一一武庙十哲有十二个人?当他不识数啊?
但哥哥神情认真,季松又崇慕兄长,不愿丢了面子,就不耐烦地喊:我知道!我想想!
季桂难得逗逗弟弟,又道:我提醒提醒,还有李靖他们。李靖?那不是托塔天神么?又叫李总兵,和他爹一样的职位。季松问大哥是不是在骗他,季桂招招手,立刻有人送来一本《旧唐书》。那人退下,季桂翻到李靖传记指给季松看:李靖就是李药师李卫公。他功勋赫赫,身边有个叫红拂的美人,家里养着一只斑斓猛虎,还有昆仑奴。季松听见老虎差点跳起来:他养老虎?!
季桂没回答,只皱眉笑:小五……连他都不知道?季松确实不知道,闻言夺过《旧唐书》就看,然后放下了书一一五岁的孩子,根本看不懂文言文。
季桂大笑,请了老师教他读书,后来把他送进了国子监中,又给季松布置了许多功课。
那些功课又麻烦又晦涩,不是让他背地图背地形,就是让他背官职背史实,季松一看就脑袋疼,想也不想地就开始逃课。他大哥就拿着马鞭过来了。
用季桂的话说,这东西特别方便--季桂策马而来,手中自然拿着马鞭;这东西打孩子方便又顺手,恨得季松把马鞭偷了烧了。然后他大哥又拿出一条马勒……
彼时季桂一边抽弟弟一边笑,说马儿金贵,平常勒勒缰绳就好,马鞭一直没什么用处;现在倒好,用来教训季松正合适……一句话把季松犟脾气激出来了,不管他哥怎么抽他,他都一声不吭,最后活活疼昏过去,之后满身的伤,一个月都没睡过一个好觉……在大哥的马鞭教育下,季松不得不学着背那些晦涩难懂的东西;后来到了辽东,他觉得自由了,没想到他爹让人把书都运了过去,他要是不背也好说,反正他爹手底下都是将士,每日都少不了行军法,打他不就顺带的事吗?行刑人都是老手,一顿板子打得他皮开肉绽但不伤身体,挨了打也不耽误背书……
在父兄的拳拳爱意之下,季松艰难地长成了一位文武双全的青年才俊,但是人品嘛麻……
他爹他哥都是军营里的大老粗,做的是杀人为生的勾当,提人品这不是故意找茬吗?!
总之季松撒谎毫无心理负担,问就是兵者诡道,依靠仁义打仗…那不成宋襄公了吗?
不过,季松倒是头一回有些感激他父兄的铁血教育。没有这些…他肯定是个被文人骂了都看不出来的大老粗,他的苗苗肯定不会这样崇拜又热切地望着他。
这丫头喜不喜欢人,表现还挺明显的。
想到沈禾,季松心头又软了几分:“苗苗怎么知道白建的?”她知道这么多,真让他喜出望外。
沈禾眼睛更亮了:“我有位老师,他特别厉害,讲故事绘声绘色,他给我讲高齐的故事,我听得入了迷,就找爹爹要《北齐书》,后来翻来覆去看了好多遍。”
“你那位老师……是男是女?”
季松颇有些不痛快。提起别人,她眼睛怎么那么亮呢?沈禾不觉有异,言语越发欢快:“当然是男子啊,他可是两榜进士呢!”两榜进士?
季松勋贵出身,又长在行伍,平生最讨厌那些不知兵但参赞、提督军务还瞎指挥的文官,偏偏这种人他见了不少;再加上昔年王祜提到过盛羽,说盛羽近早都会金榜题名。此时沈禾提到这位老师,季松心头一紧:“苗苗,你喜欢怎样的男人?”
他声音低沉,沈禾回过神来,忽然觉出他在吃醋,顿时笑得更欢。可自己还坐在人家腿上呢,沈禾也不好太放肆,只笑道:“子劲,你要听我回答,那你也要回答我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