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不过是个死物罢了。”赵殊闻言,瞳孔猛地一缩。
当年,他只因斗蛐蛐触怒父皇,被罚去太庙跪思,是江辞挺身而出,代他受过。
此刻江辞重提此事,就好比拿一把利刃,直直往他心口捅去。他面色忽变,猛地伸手抓住车辕,仰头大笑起来:“好,好得很!少师既然一心要上演这师生情深的戏码…”
话音未落,他手中马鞭陡然一卷,死死缠住车帘,“那不妨问问徐姑娘,这半个多月以来,究竟是谁夜夜不辞辛劳,为她更衣换药?又是谁在她被噩梦悦醒时,将她搂在怀里好生安抚?”
“殿下!"江映雪秀眉一蹙,猛地掀开帘子,隐忍着怒意说道,“清音伤势尚未痊愈,身子虚弱,实在不宜在外久留。”赵殊对她的话仿若未闻,径直走到清音面前,用力攥住她的下颌,逼迫她与自己对视。
“看着孤。"他目光复杂,声音沙哑,“你可有什么话想说?”清音抿紧唇,余光瞥见江辞握紧的拳头,她垂下眼帘,微微欠身,道:“臣女多谢殿下这段时日的照拂。”
赵殊闻言,缓缓松了手,他退后几步,面色愈发阴沉,忽然,他猛地抬脚,狠狠碾碎了地上的玉笏,霎时间碎玉四溅。“都给孤滚。”
吐出这四个字后,他翻身上马,头也不回地策马离去。马车缓缓启动,车轮碾过新落的积雪,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江辞骑在马上,默默行在车帘投下的阴影之中。他身着的玄色锦袍,早已落满了细碎的雪花,可他却浑然不觉,始终保持着一个恰好能望见车窗缝隙的距离。
车内,江映雪轻轻叹了口气,手中银剪拨弄着炭火,溅起的火星落在绣着并蒂莲的锦垫上,转瞬熄灭。
她望着窗外那道孤影,轻声说道:“他倒是一如既往的执着。今晨我出府时,瞧见三叔早已在角门等候,算算时间,怕不已有半个时辰,肩上结的霜,厚得都能作画了。”
清音垂眸,静静地望着手炉中跳跃的炭灭,思绪回到江辞在江宁府的最后一夜。
那晚,烛火摇曳,他握着她的手,临摹最后一篇字帖。狼毫笔尖悬在洒金笺上,停留了许久,仿佛时间都在那一刻静止。最终,纸上只落下"愿君康健″四个字。
如今细细想来,那滴在纸上晕开的墨渍,竟好似一个不祥的预言,预示着他们之间那永远也化不开的结,横亘在彼此心间,难以逾越。√
暮霭沉沉,如墨般泼洒开来,渐渐将天地笼罩。镇国公府那辆青帷马车,缓缓碾过朱雀大街的积雪,朝着徐府慢慢驶去。清音斜倚在车壁的暗影中,身上紧紧拢着银狐裘,手指无意识地在腰间羊脂玉佩上摩挲。
这块玉佩,是今晨从梅影别苑离开时,赵殊强行塞到她手中的,玉质触手温润,仿佛还留存着那人掌心的温热,让她心中不禁泛起一种复杂滋味。她抬起手,纤细的指尖挑起车帘一角。暮雪纷扬,如漫天飞舞的鹅毛,飘落在她浓密的睫毛上,使得她那双琥珀色的眼眸,更添几分清冷。“仔细着了风寒。"江映雪轻声说道,随即将一只手炉递到她怀中,“徐家如今已经乱成了一锅粥,这般乌烟瘴气的,你倒不如在我府上多住些时日,也好过回去瞠这趟浑水。”
话音未落,车牯辘轧过青砖地的声音陡然变得滞涩,紧接着,外头传来马匹不安的嘶鸣声。
清音抬眼望去,徐府的门楣已在眼前逐渐清晰起来。只见那黑漆大门半敞着,在狂风中摇摇欲坠,檐下的灯笼被吹得东倒西歪,在雪地上投下的影子及其扭曲,犹如张牙舞爪的鬼魅。
“终究还是要回来的。"她收紧裘衣,毫无血色的指尖深深陷入那雪白的绒毛里,神色平静地说道,“这场戏若是缺了我,又怎能唱得下去呢。”“音儿,当真不要我陪你进去?“江映雪又将狐裘往她肩头掖了掖,眸中饱含担忧,“三叔特意安排了八个侍卫在外头候着,倘若有任何风吹草动…”“姐姐放心便是。“清音轻咳了几声,打断了江映雪的话,她的眼尾因咳嗽泛起一抹病态的嫣红,却更添几分楚楚可怜之态,“这局棋,终究得我亲自来下。”
话音刚落,便见门房里一个身影跌跌撞撞地冲了出来,正是谢氏手底下的忠仆王嬷嬷。她发髻蓬乱,瞧见清音的那一刻,仿佛见了索命的厉鬼一般,脸上瞬间血色全无。
“二、二姑娘!您不是……”
话到嘴边,却又戛然而止,她那老脸瞬间变得煞白如纸,想必是想起了今晨刑部来拿人时,那官差满脸冷笑地说“二小姐正在镇国公府吃茶"的场景。清音踩着脚凳,缓缓下了车。精致的绣鞋一脚踏进雪里,深陷其中。她神色平静,目光清冷地扫过廊下那些瑟瑟发抖的仆妇,忽而轻轻一笑,声音中带着一丝嘲讽:"难得嬷嬷还能记起我。”
细雪纷纷扬扬地落在她肩头,镇国公府的几名侍卫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身后,这一幕吓得王嬷嬷双腿一软,“扑通”一声,直接跪在了地上。半月前,正是她奉了命令,要去拔掉山栀的舌头,还害得自个儿断了一截尾指,如今面对清音,心中的恐惧便如潮水般翻涌上来。就在此刻,徐府管事徐忠连滚带爬地冲了出来,脸上的油汗和雪水混在一起,身后还紧跟着两个抬着箱笼的小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