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善远指了指拿着树杈扒拉虫蚁的庄箐箐,一板一眼说:刘夫人走后,箐箐便哪也都不想去;自己再走,就没人陪她玩了,她又得哭鼻子。
宋云谣心下一软,揉了揉善远的脸蛋。
“没事,我替你们放。”
找巧娘扑了个空,宋云谣本想直接回住处休息,可既和善远师父打了包票,又岂能食言,她步子一转,往后山走去。后山青田边上有条溪涧,从山顶引水而下,一路汇往灵江支流,用以灌溉稻田。
待她到时,姑子们已三三两两散去。数不清多少莲花灯在水面上轻轻荡着,远远望去,蜿蜒曲折的溪流有如星河倒转,在山间闪烁光斑。宋云谣蹲在溪流边,拿出方才姑子相赠的河灯。纸灯里支了根短烛,她身上却没带火折子,想找人借火,抬头张望一圈,却与溪流对岸一道身影对上视线。
她站起身,微微讶然,“沈公子?”
沈不器似乎早就发现她的存在,面上不见意外,朝她挥挥手,踩着溪上几块凸起的石头,走到她身旁。
“你醒了?“他温声问,“身子可好些了?”今夜月儿羞羞躲在层云之后,天色不甚明朗,溪水上摇晃的烛光映着他的双瞳,深邃的眉眼中好似有碎金闪烁。
她有些脸烫,微微垂首,避开那双眸子。
“……我都听兰姨说了,多谢你。这病本也不碍事,只是前阵子累着了,还辛苦你寻来药材,心里实在过意不去。”
“身子的事马虎不得,姑娘就莫与我客气了。”他的语气客套有礼,维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目光却不受控制一般,得寸进尺地描摹着她的轮廓。
昏睡几日,她清减许多,仿佛春来抽条的柳枝,单薄、柔韧。沈不器一时竟有些恍神。
宋云谣轻叹一声,心道,自己实在亏欠他太多,真不知将来如何报答偿还。寒暄几句,她问起案子后续,方才得知,那日吴善为被带回衙门,酒醒后竞装疯卖傻扮起痴儿,在牢里大闹了一场。若依照往常行事,衙门里多半要使些不光彩的手段逼他认罪就范。可这案子毕竞入了巡按青眼,县令不敢擅专,便请了刘巧娘前去,配合调查之际,顺便激一激吴善为,早些撬开他的嘴。
隔着一道牢门,刘巧娘只待了不到一炷香,也不知说了什么,待她走后,那吴善为整个人宛如将死,不再装疯扮傻,一一承认了罪行。这案子跨时数年,牵扯了定阳几任县令,又是巡按钦差翻出的旧案,上任不过半载的曾县令自然慎之又慎,不敢轻易结案。可无论如何,吴善为假造账目、欺瞒衙门、贿赂衙吏、买凶杀人的罪名已经板上钉钉,数罪并罚,项上人头已经不保。宋云谣听得出神,不禁喃喃道,“果然,善恶终有报“只差临门一脚,吴善为恐怕就要得偿所愿,可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沈不器眉心微动,垂眸掩去眼中复杂的情绪。“巧娘如今可还好?"她回过神来,关切道,“一连出了这么多事,也不知她可还吃得消。”
沈不器顿了顿,“不必担心。据我所知,刘夫人如今恐怕正与刘家人斗智斗勇呢。”
宋云谣想了想刘巧娘平日精明悍勇的模样,忍不住噗嗤一笑,“是我多虑了。”
她看看手里的灯,问道,“你放河灯了么?”他摇摇头,真心话在舌尖打了个转,只道,“都是四哥与乐之吵着要来。”一一其实是想来看看你,究竞醒了没有。
她微微睁大眼,有些意外,“来都来了,白跑一趟多可惜。”环视一圈,溪边香案上还剩了几盏河灯,宋云谣径自走过去,发现桌布下似乎藏着什么,掀开一看,竞是支蘸了墨的小小竹笔。她拿起竹笔,神色有些古怪。
民间虽有在灯上写故人名姓、以寄托哀思的习惯,可这里毕竞是佛门山寺,讲究一个了却俗债、斩断尘缘,又怎会给人留笔?宋云谣下意识往溪流上看去。
方才不曾注意,细看才发现,不少河灯上都糊着一行小小的墨迹,或藏在蕊心、或藏在花瓣内里,小心翼翼避开了水面。风吹过,莲灯在水面轻晃,那团墨迹也变得朦胧起来,仿若灯蛾落到荷花辩上,轻啄那无色无味的清丽。
宋云谣一时沉默下来,心中似悲似喜。
沈不器见她神情怔忡,顺她目光看去,面露疑惑。她张开手心,“不知谁在香案下藏了支竹笔。”沈不器愣了愣,旋即反应过来,神色变得微妙起来,有些惊诧、又似乎有些戏谑。
宋云谣将他的神色尽收眼底,心绪复杂。
恰有一盏河灯被吹到岸边,被杂草石块困住,她蹲到溪边,轻轻推开河灯,望着它随流水远去。
沈不器静静凝视着她的背影,半响,蹲到她身边。她问,“你可会觉得她们六根不净、心口不一?”他顿了顿,“何出此言?”
宋云谣偏头看他,揶揄道,“因为你眼里进不得沙子,向来是非爱曾分明?”
她故意耍了个文字游戏,本也只是玩笑话,可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沈不器瞳孔微缩,心下重重一跳。
宋云谣没察觉出他的异样,收回目光,望着河灯自顾自说道。“这世上诚然不乏法真、净念大师那般六根清净、一心向佛之人。可世道艰难,多少人剃度削发、皈依佛门,也不过是换身皮,继续寻谋生的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