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云谣语气严肃,牛老太却浑然不觉,反倒东拉西扯起衙役态度粗暴,盯他们像是盯犯人,连每日的粥米都只能领一碗。“…我这老太婆,半截身子入土的人,少吃些就算了。可我大儿正是长个儿的年纪,一顿只能领一碗稀粥,里头的米粒一只手都数得清楚,不是要将人逼死么!
“你评评理,衙门嘴上说包我们吃喝住处,结果我儿来这几天,还瘦了两斤!哪有这样的道理?恩人姑娘,老太婆我也是走投无路,这才想来找你帮忙…宋云谣耐着性子听她抱怨,为难道:
“衙门施粥都有定量,这我……恐怕也无能为力。不过,听闻城中许多富户正在捐银捐粮,衙门也从外地调来了粮食,想必之后…”还未说完,只听身后忽然传来一声粗厚的男声。“宋娘子,你切莫被这老虔婆给骗了!”
只见丁虎子大步流星走上前来,一双虎目紧紧盯着牛老太,嗤笑一声。“牛老太,你家就一个儿子,都快三十了还长个儿?还是说,你那光棍儿子何时在外头弄出了个种,要你在这舔着脸给亲孙求奶喝?”话音落,周围霎时一静。
丁虎子的嗓门本就大,夹枪带棒说完这番话,威力实在惊人。匆匆赶来的砚山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宋云谣更是瞪大了眼,惊在原地。而牛老太霎时气红了脸,她尖叫一声,一把将手里竹杖丢开,猛然扑向丁虎子,双手直冲他面门挠去。
丁虎子反应极快,闪身轻巧避开。牛老太一个趣趄,差点扑到地上,幸而砚山将她扶住。
“你个没爹没娘的混账东西……嘴里,嘴里喷粪的玩意儿!!混账……混账!牛老太气得面色青红、浑身打颤,倚着砚山便破口大骂。而砚山被牛老太身上气味熏得满脸痛苦,拼命朝宋云谣使眼色求救,她方才回神,快步上前将她扶起。
丁虎子冷哼一声,凉凉开口。
“宋娘子,这牛老太惯会在生人面前耍惨卖哭,背地里心思可是阴毒得很。你最好离她远些,免得沾了晦气。”
宋云谣无奈叹气。
“丁大哥,你先少说两句!”
而牛老太听后气得眼冒金星,一抬胳膊甩开宋云谣,嘴里尖叫着扑了上去。“你算什么东西!吃泔水长大的野狗,和那婆娘一样嘴脏!你俩活该一起去死!”
丁虎子原本还抱着手闲站在一旁,听清她的话,目光霎时冰冷,仿佛一头被挑衅的凶兽,浑身肌肉霎时紧绷,整个人散发出一股杀意。眼瞅矛盾又要一触即发,沈不器带人快步赶来,当即将二人拉开。沈不器将目光从宋云谣身上移开,冷冷睨了丁虎子一眼。“成何体统。”
丁虎子仍死死盯着牛老太,目露凶光。
半晌,他抬手理了理被扯歪的衣襟,深吸一口气,低声道:“小的知错,还请官爷高抬贵手。”
沈不器一顿,“我不是什么官爷。“说着,他看向砚山,“先去办正事。”砚山得令,小跑到丁虎子耳边,低声说了句什么,他总算偃旗息鼓,跟在砚山身后离开。
这边,衙役将牛老太拉到一边盘问,沈不器则快步走到宋云谣身侧,低头望着她的手,语气紧张。
“你的手.……
方才沈不器在坡上处理一车对不上号的药材,没顾及这边。待听到动静时,正巧看见牛老太将宋云谣用力挣开、指甲飞快刮过她手背的一幕。
宋云谣顺着他目光低头看去,这才发现手背上横着一道刺眼的红痕,覆在深深浅浅的旧疤上,缓缓渗出了血珠。
方才尚且不觉,此时见了血才感到一丝疼痛,她下意识想用袖子压住伤口,却被人先一步握住手。
“别动。”
他眉头紧皱,声音带了几分隐忍的怒意。
“跟我来。”
沈不器小心翼翼捧着她的手,不由分说地将她带到马匹前,从马鞍上取下水囊。
清水被太阳晒得温热,倒在手背上,伤口微微刺痛。她蹙眉“嘶”了一声,沈不器竟低头朝伤口吹了口凉气。
宋云谣一愣,心头警铃大作,飞快将手抽了回去。“一一你干什么!”
她气得一把掀开帷帽,涨红着脸,厉声质问。沈不器骤然看清她的面庞,竞愣住了。
只见她白皙的双颊上透着绯红,一双泛着水光的眸子瞪得溜圆,咬着下唇,气急败坏地盯着他。
她明明都气成这样,沈不器心里却无端飘过了“色厉内荏"四个大字。喉结微微滚动,他垂眸敛眉,乖乖认错。
“………我错了。”
他认错得太快,仿若一拳头打在棉花上,一腔怒意不上不下哽在胸口,反倒叫宋云谣气急。
他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而沈不器浑然不觉她的心思,只当她生了羞意,还念着她手上伤口。自己身上既没有伤药、又没有干净帕子,便想到随行医士。他取下斗篷,叠好平铺在地,温声嘱咐她,“你坐下歇歇,稍等我片刻。”说罢,他转身快步离去。
宋云谣站在原地没动,只低头看着地上那块斗篷。玄色松江府云缎料子,结实又透气,里衬是紫貂细绒,皮毛最是轻暖。衣襟锁边还缝着一溜珠母贝,坠着斗篷上身不易歪斜,又含蓄衬出人通身气度。这样上好的一件斗篷,被他随便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