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抉择【二合一）
“主子………
朦胧中,宋云谣听见谁在唤她。
那声音缥缈遥远，有柔软的丝绢拂过面颊，睁开眼，她站在陈府别院的长廊上。
廊下支满竹架，各色衣料悬挂其上，在风中轻轻晃荡，一眼望不到边。宋云谣怔怔想,原是晒布的日子。
杭州恼人的雨季，库房里积压的衣料快要发霉。如今她操持别院大小事务，怕老爷怪罪下来，三不五时便让红酥、碧环她们将衣料晒出来。“主子，主子一一”
那声音还在唤她，是红酥。红酥声音尖细,像新年舂的糯米，黏答答扯着丝，一声声唤着她,叫得她头皮都发痒。
“红酥,你在哪？”
拨开面前柔软的花缎，后面是细密的松江棉，再后面是粗糙的苎麻，她穿过层层叠叠的布料，却始终看不见红酥的身影。“主子，主子，主子一一”
那声音愈发尖利焦躁，催促她越跑越快,跑到小腿虚软、跑到喘息发沉，却仍未跑到长廊尽头。
她终于害怕了，高声喊，“红酥，你在哪儿？”话音落，一阵风吹过，红酥的身影忽然出现在她面前。红酥背对着自己，身上是她同老爷“洞房"那日穿过的大红织金妆花裙，脖颈上还挂着老爷送她的缠丝玲珑坠子金项圈。她不禁问，“红酥，你为何穿着我的衣裳？”红酥托着她微微隆起的小腹，慢慢转过身来，可那张清秀的脸竞是血肉模糊，睁着一双血目，一步步朝她走来。
“主子，我是′窈儿'啊。”
红酥幽幽看着她，细声细气。
“窈儿的衣裳，我穿了。窈儿的项圈，我戴了。我不是窈儿，谁是窈儿？”她僵在原地，遍体发寒。
不是的，不是的。
我才是窈儿。
红酥将脸一点点凑近她，近得她能看清刀口里扭动的蛆虫，刺鼻的腐臭扑到面上。
“可是，若我是窈儿，那红酥是谁？”
那张可怖的面孔骤然扭曲，红酥张开血口，厉声质问。“你说啊，红酥是谁？！”
“对不起，对不起……恐惧与绝望席卷全身，宋云谣颤抖着，不断后退，“我不知道，红酥，我不知道会是你”
红酥尖啸着朝她扑来，眼中滔天恨意。
“凭什么死的不是你一一”
眼泪夺眶而出，宋云谣如同一条狼狈负伤的野狗，拼命挣脱红酥钳住她肩膀的手，慌不择路转身奔逃。
风声呼啸而过，她不敢停下，身子撞开一排排布帛，竹架噼里啪啦落了一地。
满地布料浸满了粘稠湿滑的血液，不知何时缠住她的脚踝，将她狠狠掼倒。身后脚步声越来越近了，宋云谣满心仓惶，手脚并用地往前爬，眼前却忽然出现一双黑皮面皂靴，挡住她的去路。
她仰首望去，却见眼前人一身靛青官袍，腰间一条玳瑁犀带，头上一顶乌纱帽，身形挺直高挑，气度凛冽。
他微微垂眸，薄唇紧抿，居高临下地注视自己，目光深邃而漠然，有如三九寒潭，只一眼就看透她所有拙劣的伪装，冷冷讥嘲着她的负隅顽抗。她狼狈地趴在血水中，浑身打颤。
“沈不器。“她齿间都在发抖，“你什么都知道。”而他恍若未闻，只信手抽出腰间宝剑，寒光一闪，剑尖朝她面目挥来一-“一一啊！”
宋云谣猛地睁开眼，胸口剧烈起伏，口口，濒死的恐惧仍未散去。眼前视野昏沉，有烛光在幔帐上跃动，身上盖着锦被，身下是柔软的床榻。耳畔一片寂静，只隐隐听见窗外秋蝉聒噪。宋云谣花了许久，终于从半梦半醒的混沌中清醒。这回，不是梦。
门外吱呀一声，她身子下意识一抖，却见庄凝推门进来。“窈儿！“她匆匆放下托盘，快步走到榻前，“可算醒了，可还有哪儿不舒服？”
宋云谣呆呆望着她，等不及她回答，庄凝伸手探了探她额头，又转身拧了帕子，擦拭她满头的冷汗。
“是我不好，不该与你说那些。”
庄凝怎么也没想到，自她说完那番话后，宋云谣在地上瘫坐几息，竞疯了似的往外跑，不想没走几步就栽倒在地，人事不省。“刘家请大夫来看过，说你这是郁怒伤肝、情志过极，身子骨本就亏虚，一身旧疾，这才急火攻心……”
庄凝停顿片刻，深深叹息。
“窈儿，往者不可谏，活着的人，总归是要活下去的。”宋云谣直直盯着头顶床帐，有泪从眼角滑落，淌到鬓间，凉凉的。半响，她掀开锦被，撑起身下床。
庄凝一惊，“你做什么？你身上还烧着，大夫叫你卧病修养，起码半月不能再……”
“师父。“她踩着脚踏，弯腰摸索绣鞋，“兰姨在何处？”“她出去了。"庄凝皱眉，“你一下午昏睡不醒，身子翻来覆去，口中呓语连连…她忧心你被魇着了，说要去静雪庵找住持求方子。”宋云谣穿好鞋袜，猛一站起身，头晕目眩，堪堪抓住床帏稳住身形。“师父，我要去找兰姨。“她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今日，您只当没见过我，也不知晓静雪庵有这号人物。”
说罢，她拿起边几上的粗麻精子，匆匆披上。而庄凝总算察觉到异样，恐惧无端袭上心头，逼得她快步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