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无声无息离开,难保将来沈不器会不会治法真一个知情藏匿、容留嫌犯的重罪。
一一至于他与冯乐之的交情?
宋云谣心中冷笑。
一个将自己身份掩藏得几近天衣无缝的人,一个二十不到便坐上一省巡按位子的人,其心机城府,可见一斑。
此人,绝无可能如他面上那般温和良善,
既如此,她又凭什么假定,他的私心心能大到放过一个无关紧要的尼姑庵?更别提她这个送上门的犯人。
所以,她此行必走无疑。
不光要走,还要给静雪庵留出一线生机。
其二,她不能将兰姨丢下。
且不说自己这一走,兰姨要如何面对众人诘问。单说兰姨自己的身份来历,只怕也不干净。
留她在此,与将她送上公堂并无区别。
思忖间,马车已经停在静雪庵门前。她匆匆跳下车,敲开大门,朝住处一路小跑。
刚进小院,就见屋中燃着半簇烛光。她心下一松,推门进屋,只见兰姨正在她书案前收拾画册,待看清是她,兰姨脸上惊愕万分。“你怎么回来了?“她几步迈上前来,伸手就去探她额头,急得跺脚,“这还热着,怎的就回来了?刘巧娘呢?那位庄夫人呢?”“兰姨,你听我说。”
她一把抓住兰姨的胳膊,微微俯身直视她的眼睛,飞快说道:“我身份恐怕暴露了,今晚必须得走。你留在这收拾东西,切记轻装简行,收好银钱、穿好衣裳就是,然后去寺外等我。”兰姨懵了,“暴露什么?今晚就走?你还要去哪儿?”宋云谣一张脸虚弱得泛白,双眼却亮得出奇。“来不及解释了,你只顾收拾好行李,我去去就来。“她深吸一口气,“不能将烂摊子丢给法真大师,我得去了结最后一件事。”兰姨镇定下来,定定看着她,什么也不问,只利落点头。“好,我听你的。快去快回。”
宋云谣眼眶一热,千言万语哽在喉头,只伸手将兰姨重重抱住,而后头也不回出了小院。
秋夜正凉,她衣衫单薄,可胸中好似有一团火在烧,竟丝毫察觉不到寒意。她顺着禅道一路狂奔,终于到了法真的禅室前。将近子夜,屋中还亮着烛灯。窗纸上映着她的身影,法真仍在伏案写字,时不时轻咳两声,身子佝偻下去。
宋云谣站在门外,竞有些望而却步。
许是门外的脚步声惊动了法真,她顺手推开窗户,见宋云谣站在门外,面上微微讶然,却并不询问,只起身打开了门。“更深露重,施主进来喝杯热茶吧。”
宋云谣藏在背后的手攥紧了,垂眸应道:“多谢住持。”禅室一如既往的冷清,宋云谣瞥了眼书案,桌上放着几张未写完的方子,狼毫搁在笔架上,涮笔的竹筒边放着一团丝帕,似乎沾上了朱砂。法真身形一晃,顺手将丝帕收回袖中,平声道:“施主先坐,我去热壶茶。”
屋中不算暖和,可宋云谣额上无端冒起了细密的汗珠,她扯起一个礼貌的笑。
“那便劳烦住持了。”
趁法真转身的空挡,宋云谣的目光飞快扫过书案后那尊博古架。架子下方有一排抽屉,她曾见法真打开过,里头放着住持传宗的衣钵、法卷,还有静雪庵的田契、房契、谱牒,以及庵堂应急的银钱。天赐良机,往日挂着铜锁的抽屉此时半开着,隐约可见银锭的反光。只要作出强抢的姿态,闹出动静,叫姑子们都闻讯赶来,目睹她半夜袭击住持、偷盗田契银钱,却被众人发现,只能丢下赃物落荒而逃的场面。三两也好、五两也罢,于静雪庵无关紧要,却能证明她贪慕钱财、贼行毕露,是个吃里扒外、背后捅刀的中山狼。
而静雪庵不过是那慈悲为怀却错信贼人的东郭先生,清清白白,无辜至极。他日就算谁想翻出静雪庵旧账,今日这出戏,多少也能扳回一城。宋云谣在脑中飞快思索,预想的一幕幕从眼前闪过,她压下胸腔内狂乱的心跳,抬眸偷偷望向法真,却与她的视线撞了个满怀。她后背忽地起了层冷汗。
法真将茶水放在桌上,语气平静,“听闻施主身体抱恙,可否让老衲为施主诊一脉?”
宋云谣干巴巴点头,“那便多谢住持了。”法真取来脉枕,示意她放上手。宋云谣一一照做,在法真按上腕子时,垂眸避开了她的视线。
屋子里静得出奇,炉子里燃着半支檀香,轻烟薄雾缭绕。“在静雪庵将养一年有余,宋施主身子比刚来时好了些。"法真缓缓道,“可底子究竞还是亏虚,肝郁未解,耗伤心脾,长此以往,只怕并非长寿之相。”宋云谣原还有些心不在焉,闻言却是一惊,不想她竞说得如此直白,愣怔片刻,嘴唇微抿。
“长寿也未必是好事。若能尽早抵达极乐,少受几日人世磋磨,岂不是赚了。”
法真却道:“苦海慈航,若求速死以超脱,亦会落入阿鼻地狱,犹自煎熬。”
话音落,屋中鸦雀无声。
宋云谣从未见法真说过这么重的话,一时竟僵住了。烛火微茫,她怔怔望向法真。
许是一场疫病的操劳,她骤然苍老了,原本有如镜湖的双眼变得浑浊,却也更显出几分陌生的锐利。
而法真继续道:“数月前,施主曾心生遁入空门之念。施主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