岂不与圣上所首倡的仁恕之道,背道而驰?”他上前半步,目光直视卫金事。
“阁下若坚持要依律处死金氏,看似维护律法,实则拘泥冷酷,更有背陛下好生之德!”
说着,沈不器忽然抬手指向廊下鸦雀无声的百姓们。“敢问卫金事,若天下州县皆如此办案,岂非让百姓以为朝廷法度只有严酷,毫无情理可言?卫金事,你我侥幸为民官、食民禄,难道要让天下百姓寒心!”
话音未落,堂外围观的百姓轰然叫起好来。而宋云谣站在帘后,手心满是冷汗。
她与沈不器私下假拟公堂对辩时,她站在他如今的位置,曾说过类似的大逆不道之话。
她久居市井乡野,对所谓皇权、天子只有些模糊的轮廓,说出这番话并没有多少负担。
可沈不器却不同,他是真真切切面见天颜、侍立皇宫的臣子,搬出天子之名打压对手,未免有亵渎之嫌。
可今日,他仍是说了。
宋云谣说不清心中一闪而过的情绪究竞是什么,只能暂且忽视,只专心在这公堂上的局势。
一一沈不器一口一个圣上、天子,这招实在太狠!棋局对弈,就怕逼得太紧,让对方气急跳墙……
果不其然,沈不器的步步紧逼,反倒激出卫卓这个硬骨头的斗志,他面上竞丝毫不见惶恐,反倒多了几分视死如归的决绝。只听卫金事冷声开口。
“沈大人不愧是未及弱冠的探花,真乃"雄辩"!”说罢,他怒喝一声:“曾岩!”
曾县令吓得身子一抖,却见卫金事绷着脸,目光阴沉,“将沈大人所言,字字句句都记清楚了。他日呈送三司,务必不能有一字错漏!”“是,是。“曾县令扶正官帽,忙不迭催促边上握笔记录的师爷,“还不快写!”
卫金事缓步坐回桌案后,强压心头怒火,沉声道:“沈大人一番慷慨陈词,当真……好生煽动人心。”
“只可惜,这里是县衙公堂,不是你我辨经论道的书院!”他拿起桌上的《大齐律》,往堂下重重一掷。“凡断罪皆须援引律令,大人洋洋万言,又可有一款律条能替这杀夫罪妇开脱?”
那本厚厚的《大齐律》摔在沈不器脚边,线封遽然崩断,书页洒落满地。曾县令瞧着二人剑拔弩张的架势,膝盖不由自主打起颤来一一这要真在公堂上动起手,他该拦那位职卑权重的沈巡按,还是劝自己的顶头上峰卫金事?而沈不器面上丝毫不见愠色,只淡淡扫了地上一眼,轻笑一声。“卫金事说得对。纲常伦理说完了,那你我便来论论律法条目。”“你要我拿出能为金氏脱罪的律令。"他言语微顿,露出三分笑意,“对不住了,卫金事。我还当真拿得出来。”
卫金事神情莫测,并不言语。
沈不器转头看向金兰。
“金氏,我且问你,当初你与死者牛二东可曾换过婚书?下过定贴?聘礼可有三媒六证?”
金氏一愣,慢慢摇头,哑声道:“不曾。”沈不器颔首,又看向畏缩在旁的牛老太。
“苦主牛氏,当初金氏进你牛家门,可曾…”不等他说完,牛氏已经飞快摇头,“都是穷人家,哪里有那么多讲究,坐下吃顿酒就是了。”
沈不器却微笑道:“那兴许是日久年深,牛氏你已尽忘了。当初金氏入你家门,可并非寻常婚事,而是你牛家从邻村一个姓丁的半瘫男人手里……”他缓声道:………典来的啊。”
卫金事思忖几息,霎时神色巨变,腾地起身。可牛氏已然恍然,仿佛记起什么一般,连声点头。
“对,对!我记着那丁老汉是个半瘫,金兰刚嫁去丁家,丁家就莫名其妙走了水,丁老汉嫌她没用,又送不回她娘家,这才典到我牛家来了!”牛老太又是嫌恶又是惊惧地瞥了金兰几眼,“当初就不该贪便宜,娶了这个丧门星进来!”
沈不器温声道:“你错了,并非你牛家′娶'了金氏,而是金氏作为丁家之妇,被暂且典当到你牛家了。”
“啊?”
牛氏犹自不解,可堂上,曾县令已然回过味来。“这么说,依律,金氏并非牛家妇,而是丁家妇?那这案子,还是′妻杀夫’案么…”
曾县令越说声音越小,不敢去看旁边浑身冷气的卫金事,略带求援的目光投向沈不器。
而沈不器掷地有声道:“既然不是夫妻,自然不能以′妻杀夫′案情定罪,而应以凡人相杀'定罪!且当考虑牛某欺辱金氏女儿的前情,酌情考量刑期!”这突如其来的反转惊得堂下哗然一片,百姓们交头接耳,皆不敢置信。妻杀夫是板上钉钉的凌迟之罪,可若是凡人相杀,且其中一方还有长期欺凌、买卖少女、配阴婚的前情,这案子,连死罪都未必啊!牛老太总算听懂,面上霎时惨白,瘫坐在地,说不出话。而卫金事深吸一口气,“沈大人不过口头论断,敢问可有二人并非夫妻的证据?”
沈不器微微挑眉,“卫金事难道不信牛氏方才的证言?”卫金事咬牙道:“正如大人所言,已时隔多年,安知不是牛氏记忆淆乱,被人刻意引导,做了假证?”
沈不器微微一笑,“既如此,那便请卫金事稍等片刻。”“证据,就在路上了。”
说罢,他坐回讼师的位置,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