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祝词
暮色四合,花窗格子间漏出一方暖融融的橘红。慕相玄接过溢着酸苦药味的白瓷碗。
这是清蛇毒的汤药。
他还记得前两日蛇毒作祟,情绪不稳,在清音面前哭成狗的丢人模样,每每想起都懊恼得紧。
毕竟人们都说女子择夫,就要选那些如磐石可靠、如乔木可依的。他临近弱冠还哭成那样,不会让她觉得他很不可靠吧?…这种事绝不能再发生了,碍事的蛇毒必须尽快清除。慕相玄面不改色灌完碗里的药,将碗递给一旁的士兵:“下一碗。”士兵傻眼了:“…这么好喝吗?”
他尴尬地挠挠头:“将军你这药是一日一碗的,我就没有多热……“一日一碗?”
慕相玄稍微蹙眉:“可我之前每日都喝两碗……”此时,门外传来一阵掀翻屋顶的吵架声。
几句来回,胡人少年的声音明显占了上风一一“总之,我不许你去!”
而后,慕相玄的房门被“呕"地推开。
乌维言怒气冲冲地甩袖进来。
“她真是想气死我!”
慕相玄的视线移至门外,吵输了的少女抱着膝盖坐在庭院的石阶上,背影萧索,耳后的发辫可怜地耷拉着。
瞧着有些委屈。
这边,乌维言已经来到他身前。
胡人少年例行地抓起他的手腕号脉,随意切了切就提笔往药方划去两味药材。
“行了,再喝几天就好了。”
慕相玄又瞧了瞧门外的身影,不忍心地拧眉:“你别老是凶她。”乌维言一怔。
他登时恼得跺脚,险些心梗:“我?我老是凶她?”“你知道她做什么了吗?”
乌维言说着就抢过士兵手里的药碗,指着它说道:“远的不说,就说这个“她嫌自己的药苦,每天背着我拿来骗你喝,这事你知道吗!”慕相玄”
旁边的士兵惊喜道:“怪不得将军说他每日都喝两碗呢!”乌维言两手一摊:“呐!”
慕相玄硬着头皮说:“原来如此,难怪我好得这么快乌维言”
眼见发小被噎得差点背过气去,慕相玄好心心地作了退让:“这事她确实做得不对。”
“你也别恼火了,我会帮你说她的。”
“光是说她还不够!”
乌维言一手捂住心口,一把抓住他胳膊:“你得帮我看住那磨人精!”胡人少年说到这,简直恨铁不成钢。
“你可知道,她连外头游神辟邪的热闹都想凑,方才若不是被我逮到,她早就溜出去胡闹了!”
慕相玄愣了会儿:游神?”
这事说来,都怪权蓬。
他在白恒山闹出几宗惊悚的骷髅命案,还四处散播谣言,称越柳军是邪煞之师,会招来索命的冤魂,蚕食活人皮肉,最后只留下一具森森白骨……安源州受尽苦难,百姓信教者众,平日里就满城烧香磕头。如今闹得人心惶惶,更是每隔几日就要祭天祭地,抬着神像游街辟邪,佐以锣鼓鞭炮震慑邪祟一番。
那动静太大,慕相玄哪怕坏了耳朵,也能隔着院墙听见两分。“你说荒不荒谬?”
乌维言指向门外的少女:“人家游神辟的是邪吗?辟的是我们啊!”“她连这种热闹都想凑,岂不是邪祟送上门去!”慕相玄哭笑不得。
“总之,不许她出门!”
乌维言丢下药碗,唤人去套马车:“令徽带着屠军师过来了,我得小心些去城门口接他们。”
“你在这儿看好她,省得她胡闹鬼混,也不知被哪家道士收了去。”慕相玄从善如流答应了。
门外。
越清音坐在院子里的石阶上,望着四角青瓦裁出的一方天色,能听见外头街市锣鼓喧天的热闹动静。
胡式皮鼓的撞声响亮,咚咚咚地震得胸腔发麻。她好奇地伸着耳朵,又瘪瘪嘴责怪二哥太小心,怎么当真相信游方术师的那套有用。
…他肯定还去跟相玄告状了。
越清音抱住膝盖,努力让自己的背影看起来可怜些,省得相玄又出来同她唠叨。
只是少女心大,装也装不了多久。
她坐在石阶上,浅杏色的裙裾如潮铺开,悠悠接住一汪檐下流淌的烛光。烛光将她的影子拉得很薄,发辫间的鹅黄绸带被夜风撩起,在眼前翩跹,像一对绕着她起舞的蝶。
相玄说过,这鹅黄的发带,总让他想起她小时候扎的总角。越清音看着看着,就忍不住勾起嘴角,侧身照照自己的影子,又骄傲地昂起脑袋。
“才不像呢,如今我的头发可比那时候长多了……”“是啊,长多了。”
轻稳熟悉的脚步声传来,少年屈膝蹲到她的身后,高大的影子被烛光投映到她的身前,仿佛将她拥入怀中。
慕相玄挑起她的发辫,将柔软的发梢与绸带一同缠绕在指间。见她愣着抬起脸看来,他好心情地拿发梢轻挠她粉扑扑的双颊。“他走了。”
慕相玄又凑近几分,朝她笑:“我陪你去看游神,可好?”大
游神的队伍自西市鼓楼前启程,羯鼓与铜铃响亮开道,火把与烛光摇曳,将贯穿东西的大街映成一条流动的星河。
彩绸牵挂的神轿踏火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