策论。
题目不长,却字字千钧,仿佛能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论通漕运、开海禁二策,何者更利东南民生》
其下还有题解,将问题剖析得更为详尽。
杭州府户繁田少,工巧粟匮。
朝堂之上,有两派之争。
一派主张大疏漕运,引江淮之粟以济东南;另一派则力主开放海禁,通南洋贸易以易粮。
二者皆为利国之策,然国力有限,难于并举。
题目要求考生分析二者得失,并最终择一而行,论证其如何能达“粮丰、民富、帑实”三善之境。
这是一道死题,也是一道活题。
说它死,是因为它将漕运与海禁置于对立,逼着考生去做一个非此即彼的选择。
无论选哪一个,都必然有其难以弥补的弊端,极易被人抓住痛脚,批得体无完肤。
说它活,是因为它触及了大乾王朝东南沿海最核心的经济命脉。
若真有经天纬地之才,未尝不能跳出这题目设下的窠臼,提出石破天惊的见解。
考棚之内,气氛愈发凝重。
许多刚刚在诗赋上挥洒完才情的考生,此刻面对这道策论,却是眉头紧锁,如临大敌。
笔尖悬在纸上,迟迟不敢落下。
这不仅仅是考验学识,更是考验一个读书人的眼界、格局与担当。
陆明渊的唇角,却在无人察见的角度,微微勾起了一抹弧度。
这道题,对他而言,简直是量身定做。
漕运与海禁,当真水火不容么?
在他那来自后世的记忆里,无论是煌煌大宋,还是铁血大明,都曾有过将二者结合,相辅相成的辉煌时期。
漕运为骨,海运为翼,方能撑起一个帝国真正的繁华。
强行将其割裂对立,不过是庙堂之上,某些利益集团为了党同伐异而制造出的伪命题。
他的思绪如电光石火般闪过。
赵夫子曾提点过他,当今杭州知府虽是文官出身,却极重实务,最厌恶空谈阔论。
那么,这篇策论的破题之眼,便不在于引经据典,高谈阔论天下大势,而在于落到实处。
落到这杭州府的一府一地之上!
杭州,南接钱塘,东临大海,更有大运河贯穿南北,是天生的漕运与海运交汇之枢纽。
在这里谈论二者择一,简直是暴殄天物!
一个清晰无比的思路,在他脑海中迅速成型。
不选,我全都要!
不,应该说,漕与海,本就是一体。
他深吸一口气,不再有丝毫迟疑。
那支刚刚写下“今朝第一流”的狼毫笔,再次被他稳稳握住。
不远处,那位副主考官的目光,始终如影随形地落在他身上。
当他看到陆明渊在短暂的思索后,便毅然提笔,心中更是掀起一阵波澜。
是少年意气,不知深浅,还是胸中真有丘壑?
他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脚步轻移,再次不动声色地踱了过去,停在一个既能看清卷面,又不至过分打扰的距离。
只见陆明渊笔尖饱蘸浓墨,悬于卷首,稍作停顿,便悍然落下!
破题,开篇第一句!
“漕海之争,非利弊之辨,实为体用之惑。”
“臣以为,漕运为国之经络,海运为民之血脉,经络以固本,血脉以活体,二者非但不悖,实乃相辅相成,一体两翼!”
仅仅一句,那位副主考官便觉浑身一震,仿佛有一道电流从天灵盖直贯脚底!
好大的气魄!
满场的考生,都在绞尽脑汁地思考如何从“二选一”中找出最优解。
唯有此子,开篇便直接掀了棋盘,告诉你这题目本身就问错了!
他没有选择站队,而是直接站在了更高的地方,俯瞰全局!
副主考官的呼吸不自觉地屏住了,他死死盯着那支笔,看它如何将这石破天惊的开篇,铺陈成一篇惊世之论。
陆明渊的笔,动了。
他的行文,不再是写诗时的豪迈奔放,而是转为一种沉稳厚重,字字句句,皆如金石落地,掷地有声。
他先论漕运。
“夫漕运者,国之大计,系太仓之盈亏,关北疆之安危。以江淮之粟济东南,乃固本培元之策,不可一日或缺。”
“然浚河之役,累及万民;挽舟之夫,十不存一。此乃以民之血汗,浇灌国之命脉,虽为必须,然非长久之善策”
他并未否定漕运,而是将其定位在“国家战略安全”的高度,肯定其“固本”的作用,同时又毫不避讳地指出了其“耗费民力”的巨大弊端。
客观,冷静,一针见血。
副主考官看得暗暗点头,这番见解,已经超越了寻常书生,颇有几分朝堂奏对的风采。
紧接着,笔锋一转,陆明渊开始论及海禁。
“海禁之设,原为防倭寇,绝奸宄。然因噎废食,无异于自断臂膀。”
“东南地狭人稠,工商繁盛,所需之粮,所需之料,岂是区区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