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里出门,我也算得你半个娘家人了,如何能不为你筹谋?那老杀才,将你的赎身钱通送到窑子里去了,若是家里没个进项,落得个家徒四壁的光景,你想回头都没个去处。每每想到这儿,我这心都拧着劲儿的疼。所以那钱施仁上门说和这事儿,我就忙不迭的应了。只想着把家里经营的红红火火,也是给你留个后路。”
还待要说,却听林净和咯咯的笑了起来,尤氏面上僵住,“不知老身哪句话惹的姑娘如此开怀呢?”
林净和渐渐收住笑意,“崔太太,这世界上许多事情都能颠倒,唯有这是非黑白,任你有贾何之辩才,说破大天去也是颠倒不得的。你从未以宽仁待我,如今又何必装出这副慈爱气口,引人发笑呢?"一番话戳破了尤氏面皮,说得她又羞又恼,登时面上露出怒意,一甩帕子,“我对你是算不得慈爱,可相比别家的鸨母,我已算厚道了。你去风月街看看,哪家的粉头不是在巷口酒肆里寻客的?若是有哪日接不着,还要挨打挨饿哩!又岂能容你守身如玉到现在,又寻得宋御史这般的青年才俊,有如今的舒坦日子?”
尤氏本还有些许愧色,说着说着,竞愈发觉得有理了。于是眉毛倒竖起来,眼睛也瞪的铜铃一般,“我费了许多心力将你送上这青云梯,从中讨些好处难道不应该?别家的小娘从了良都三不五时的帮衬帮衬旧家,我也不求你别的,只是不要将房产充公。不过是宋大人一句话的事儿,如何这般推三阻四?你若不帮我,虽是出了门,也定要你晓得我的厉害。”林净和冷眼看着尤氏从贴服小意到怒气翻涌,面色狰狞,神色平静中仿佛带着一丝怜悯,“妈妈呀!你怎的到如今还看不清楚呢?我早就不是那个任你揉圆搓扁的小丫头了。而你倒还是一如既往的恶毒蠢钝。”“你现在该担心的,不是能否留下你新置的美宅,而是还能不能留得命在了。我不知崔裁缝贪墨了多少银两,想必不是小数目,最轻也是发配充军,到时您作为家属,可是要随军的。您多年来呼奴使婢的受用惯了,现要去给人背砖、浚壕、削竹签、开煤炭的,还忍着饥,受着鞭打,也不知能不能熬过这个冬天呢?″
尤氏听到此处,已是面皮儿灰败,手足厥冷,身子飘飘荡荡的把握不定。林净和轻轻瞟了她一眼,“我若是你,就去官府自陈逃奴之事。拼着挨顿板子发回主家,兴许还能有个生路,再不济也死个痛快。总好过去边镇,钝刀子喇肉似的捱着。”
话毕,也不再瞧她,扬声唤道:“红藜,送客!告诉守门的小厮,以后若是再放此人进来,拿他是问。”
红藜脆声应了,对一脸灰败的尤氏笑道:“崔太太,请回罢!奴婢送您。”沈嬷嬷将羊排下了锅,吩咐婆子看着火候,就往正堂去了。想着尤氏若是没走,还能一块磕磕牙。不想撞见尤氏失魂落魄,叫红藜半推半扶的往外送。九氏见着她,嘴角抽搐一下,便云催雾赶一般的出了门去。沈嬷嬷一头雾水,转头看林净和站在阶上,面色冷凝,不发一言,自也不敢多问。
倒是林净和见着她,轻轻笑道:“一个鸨儿,三不五时往御史衙门后宅字跑,像甚么样子?传出去也有碍大人官声。我已吩咐门下,以后不要放她进来。就是嬷嬷,以后也少与她来往罢!”
沈嬷嬷肚里暗忖:最碍大人官声的就是你了。面上却不敢显露,只垂首喏喏:“是,老身记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