遭儿罢!正好儿我也清静清静。翠莠性子虽老成,毕竞也只是个孩子。又是头一遭见法会,心里也想去瞧瞧热闹。听她这般说,便也不再坚持。
她把地炉烧旺旺的,红藜又温了一瓯子红枣粥在炉上,煮了一壶热茶。见再无不妥之处,三个丫头便随着两个小尼欢天喜地去了。林净和送了她们出门,独自回到屋里,在桌上抓了把瓜子,窝进热烘烘的炕上,把棉被扯开盖着下半截身,又向床头摸出前几日在书铺买的话本子,摊在腿上,劈劈啪啪的嗑起瓜子。
这样吃了零嘴儿看书的悠闲光景,似乎已经许久没有过了。那话本子写的是一个落第书生与因生了凡心而被贬为妓女的二十四位花仙子之间的痴恋纠缠,文笔粗俗,淫鄙不堪。她只勉强翻了三页,便觉得兴趣索然,加之屋内暖意熏人,便渐渐神思不属,打起盹儿来。
迷糊之间,忽听得门外有恋窣脚步声,她只当是红藜她们忘了东西,起身往窗外看时,却是康达。只见他正大步流星,径直往上屋来,已然迈上了台阶,正要推门。
林净和见他大剌剌直躯而入,定然来者不善,心里一惊。她一人在家,便把正门都门上了。只有窗户还大敞着,也是她嫌那窗纸和花格子遮光,看书费眼,方才没关。
电光火石间,来不及思索,她猛的把窗户合上,又忙去寻窗门。康达那边发现门推不开,听见啪嗒一声,立时调转方向,朝着窗户这边冲过来。林净和看着从窗纸上透过的一双黑手,脸色煞白,一颗心扑通扑通的要从胸腔里蹦出来。见窗下榻几上有个博山炉,便一面抵着窗,一面伸脚去够。“康公子,此处是女子居所,不便待客。”一双黑色手影印在窗上,推的窗户嘎啦嘎啦响。“小子对姑娘一片痴心日月可表,林姑娘何必总是拒人于千里之外?”她死死抵着窗户,无奈力气有限,窗被推开的瞬间,林净和飞快拾起脚下香炉,猛的朝那张模糊的笑脸砸过去。
只听一声惨叫,她来不及多看,啪的一声关上窗子,眼疾手快的抓起木门子,插进门槽。
那香炉打得偏了,擦着康达的额角飞出去,虽是不疼,却撒了满头满脸的灰。他吃了这一下打,登时大怒起来,再也顾不得什么风流体面,发泄似的砸着窗棂,口里骂道:“贼□口!再不开门,就是讨死吃了!”林净和背靠着墙壁,略略松了口气。身子早吓得软了,此刻方摊在榻上。脑袋嗡嗡作响,与外面的叫骂声,砸窗声绞在一起,撕扯着她的神经。康达砸了许久,见砸不开,便拿舌头去舔那窗纸,再搁手指头划开。那窗纸是麻做的,霎时就破了口子。
林净和先前嫌这窗格子太密实,如今却显出好处来了。康达将手伸进格子里,想从里头摸那窗门,却只能伸进两根指头,气的他七窍生烟,劈手又捣了厂下。
林净和缩在里头不敢出声儿,半响,听外头渐渐没了动静儿。她定了定神,才小心翼翼的转过身,从窗纸的缝隙向外张望。见院里积雪映着天光,空无一人,方长长舒了一口气。气儿还没吐到底,只听“咣当"一声巨响,屋门已被踹开。林净和骇的浑身一颤,往门上看去,见个小厮打头进来,将两扇门儿都推开,朝外躬身笑道:“公子请。”
话音未落,康达好整以暇的踱将进来。
“出去!“她厉声喝道:“再不出去,我就喊人了!”“喊人?"康达不紧不慢的拿汗巾子将脸上的香灰抹了,顺手朝着小厮一扔,“人不是都在前院儿么?这会儿法会正开始,敲锣打鼓的,谁听得见?林净和连连后退,强自镇定,“我家老仆就在外头”“这招儿姑娘前几日就用过了,如今可不灵光了,“康达噗哧笑了一声,“那老苍头儿不是在你新置的房里督工呢么?”林净和闻言,登时如遭雷击,手足冰凉,余光扫过地上断成两截的门门,见那断裂处齐刷刷的,显是提前锯断了又粘在一处的。她心下一沉,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到头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