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别佛庵众尼辞行,驻新居玉郎赴幽林净和这一觉睡的格外酣甜,睁眼时窗纸已泛上金黄。其实也交申正三刻,只是北地天短,日头斜的也快。
屋内昏瞑瞑的,只有一缕金橙色的夕光从窗纸的裂隙中刺将进来,照得满室浮尘乱舞。
林净和拥着衾被发怔,看那光柱里金尘飞旋闪烁,恍如流萤。半响,只觉神思渐渐清明起来,方起身穿衣。
身上那条白绫衫叫康达扯落了盘扣,她便从箱笼里摸了件宝蓝缀边的袄子,一条燕尾青的棉裙。比量了一下,嫌颜色有些暗沉,又打开箱子,就着亮拽出一条白底紫花对襟袄,这才满意。
祥儿正在廊下打着扇子,烧水煎药,时而与来安闲话几句。红藜和翠莠在外间收拾行囊铺盖。
“也不知道咱们是不是要回巡按府了,"红藜收着书桌上的纸笔话本,“说起来宋大人其实也挺好的,待姑娘也用心。今儿若不是大人神兵天降,叫那登徒子得了手可怎么是好?”
翠莠冷哼一声,“非要个狗东西才能衬出来的好又叫什么好?”这翠莠向来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锯嘴葫芦,忽见她这般冷言冷语,红藜不由得怔了一怔。刚要说话,就听见卧间里有案窣响动,便放下这话茬,忙忙进去了林净和已穿好衣裳,只是一头如瀑乌发还散着,见红藜进来,她捏起一撮头发晃晃,“有劳啦!”
她不习惯事事要人伺候,能自己动手的都不会假手于人。唯独这梳头功夫,她到现在仍不得窍要。每次梳得胳膊都酸麻了,那发髻仍旧歪歪扭扭的,略一摇头就散开了,只能由红藜代劳。
红藜笑着拿梳子给她通头发,“姑娘也真是,伺候您穿衣吃饭本就是我们的本分,若是什么都自个儿做了,还要我们做甚?”林净和笑了笑,又问,“东西可收拾好了?”翠莠似是没听到一般,只闷头卷着炕上的铺盖。红藜瞧了她一眼,接口道:“就只差姑娘这屋的物什了。”
正说着话,祥儿端着一碗热腾腾的汤药进来,“这是宋大人叫人送的药,说是安神压惊的,刚熬好,姑娘趁热喝了罢!”刚接过,就一股子酬酬的苦气漫上来。林净和攒起眉尖,却还是捏着鼻子一口气喝了。药里有甘草和黄连,苦里混着一点甜,怪怪的味道,激得她直打颤,连嚼了两颗芝麻糖才略略缓过劲儿来。“宋大人晚上来家吃饭,现在开火怕是来不及,叫来安去澹烟楼叫个席面罢!"林净和灌了一盏茶水,想一想,又添了句,“照着五两银子置办,别超了。”翠莠眼睛登时一亮,“我们不回巡按府?”“谁说要回巡按府了?“林净和眼瞳带笑,刮刮她鼻尖,“我们回家!”指尖温热细滑,点在鼻头却如火舌舔舐,燎的她从脸颊到耳根再到心尖儿都是热腾腾的。
待行李都收拾停当,那辆七宝缁漆的,马车已候在门口,拉车的仍是那匹雪白卷毛大马,只有车夫是个面生的。
林净和眸光微闪,恰逢庵内众尼都走来送行,她转瞬恢复如常,展颜与众人话别。
因着林净和性子随和柔善,说话做事都叫人心里熨贴,庵里的小尼多与她说得来,因而来送行时也多有不舍之意。空行师太仍旧没露面,却也遣大徒弟静心来问候几句,送了一匣子檀香。
静观扯着林净和袖子,扑簌簌落下许多泪来,又叫她往后常来。静俭硬往车上塞了几大盒细糖果子,“都是庵里做的,虽不精巧,倒也比外头买的干净些。"一时间笑语盈盈,倒冲散了离愁。辞别了众人,主仆几人便往东大街去了。
老沐头儿正在前院的东厢房里悠悠哉哉的吃酒,隐约听着开门声,忙起身抖抖袍子上的花生壳儿,就迎了出来。及至门首,见着那被他卖了的马车,不由愣住。
红藜拍拍车上那口大皮箱子,“老伯快来搭把手,路上再细细与你说。”老沐头儿上前一把将箱子扛了,随着主仆几人往上房去。一路上听红藜如此这般说了个大概,直气的吹胡子瞪眼睛。只是人已死了,一腔子怒气无处发泄,只得狠狠往地上踏了几脚。
“这也是我大意了,原想着庵里都是些女尼姑,无甚大事。那掌事的师大太瞧着是个晓事的,不想是个口口大的掉落心的谄答子货,竞放野汉子进来,惹出这档子事,待老夫寻她算账!”
林净和将箱笼里的巾帕挂在盆架上,闻言笑了笑,“先不急,明儿再说。”康达今儿敢这般大剌剌的登堂入室将她掳走,若说在庵里没有帮凶她是不信的。只是宋鼎元今儿来的实在巧,只怕这其中端的他早知道了,倒也不急于这一时。
几人正在堂屋说着闲话,忽听一阵脚步声响,只见宋鼎元正顺着甬道上来,后头随着许多小厮仆妇。
他跨进屋内,解了外头披风往衣架上一挂,熟门熟路仿佛回家。红藜翠莠连忙起身,看茶看水的忙活。老沐头起身抖抖裤腿儿,从善如流的作个揖,宋鼎元只淡淡瞟他一眼。
“你倒来得早,“林净和正在归置书案,朝外头努努嘴儿,“这是怎么个意思?″
宋鼎元在对面的圈椅上落坐,手肘搭在案上,撑着太阳穴,轻轻一笑,“给妹妹的乔迁礼。”
林净和目光向外扫了一眼,见有两个三四旬的妇人,两个丫头子,三个壮年的小厮,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