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气,搭在榻沿的手屈起指节漫不经心地一叩,四下骤静。
窗外投落的细微日影都停住。
他支身侧躺,低眸看怀中人从里到外满沾他的气息,怀着不自觉的亲近与仰赖,全无戒备地宿在他臂弯里沉眠。
意识回笼时天光大亮,张开眼睛,入目先是他柔软的衣襟,连同散乱之下冷色的锁骨与肌理分明的胸膛。
神魂触碰时交织的感官次第浮现,她仿佛被那漆黑的冰海吞没,在他眼中看了一夜的万山落雪。
每一寸肌骨都透支,又被他神魂侵染得厉害,良久方才找回身体的控制,撑着他胸膛坐起身来。
未及收回的手被他捉进掌心,拈揉着指尖把玩。姜央近乎习惯这道气息的侵吞与紧密纠缠,怔坐片刻,忽而埋下脑袋,拿另一只手拨开他已松散得不成样子的前禁。流畅分明的肌理之下,有渺然幽异的莲纹从男人腹股的丘壑间蔓延上来,隐秘、妖冶。
宛如出自她雾海神魂一般。
姜央懵然偏了偏脑袋,指腹才触及那寸红纹,谢府家仆捧着画像挨家挨户寻觅问询,终于在此刻叩动了这间房门。
响声惊动她倏然收回手。
叩了两遍,谢松筠终于忍不住上前道:“榆仙姐姐,你在里头么?”见仍旧无人应答,不由回头瞥了眼引路的小厮,后者连连拱手道:“昨夜确有一红衣女子,与谢少爷画像中人八/九分像,被白衣仙人搀扶着进了小店,就在这间啊。”
谢松筠于是拉高了些声音道:“姐姐可是受伤了?”正要抬手再叩,房门却毫无预兆地从里侧打开了。谢松筠一时放下心来,不等来人显露真容便自顾自开口道:“姐姐没事我便放心了,昨夜见姐姐整晚未归,我与父亲可担心了一宿呢……”门内香无回应,他语气渐渐减弱下去,终于抬眼看向这间厢房:“姐姐?”仙人神容玉骨,白衣胜雪,神情莫辨立于门内。淡而疏冷至极的目光似乎审视过他,又仿佛目下无尘一样万般不入眼中。“姐姐呢?"谢松筠神经大条地探着脑袋要往里瞧,碰了满鼻子深寒刺骨的冰雪。
他搓着手臂犯起嘀咕:“五六月里怎么这样冷?”楼归寂扫过他腰间绶带上凡人不可窥见的那缕红雾,连同他一身与那只镜鬼所携相近的气息,神色清冷喜怒不显。
他侧首回顾,极富耐心地看少女捉着层层拖曳的的纱裙蹑手蹑脚凑近,从他身后探出头来。
谢府一众随扈的小厮纷纷见礼道:“姜仙人。”颇有排场。
姜仙人无甚反应地轻唔了声。
谢松筠开口道:“昨夜,我姐发疯一样找遍家中每一块铜镜,一时气急攻心竞呕了血,如今只怕朝不保夕,还请榆仙姐姐尽快为姐姐祓除邪祟,救姐姐性命!”
他扑通一声跪下,身后随扈的小厮跟着跪着一地,将这间厢房堵得水泄不通。
姜央松开裙摆,重重纱衣下肢骨纤伶,香然立在门中与跪祈的众人相望,黑眸泠泠冰凉。
她扯一扯剑尊袖口,仰头去瞧他不知缘何偏冷的神情。那只被他信手拿捏的镜鬼困锁于折荒剑中已然奄奄一息,为免被暴雨霁后灼眼的艳阳烧成飞灰,索性连同折荒剑一并收入剑鞘之中。楼归寂目光在那双盈盈倒映出他身影的黑瞳间扫过,慢条斯理地应了声嗯。并不傲慢或轻蔑,只有长天初雪一样纯粹的清绝与冷冽。谢松筠领着众人起身,因循礼数并未未敢仰头直视这位白衣仙人,只斟酌着开口:“这位白衣仙人…是姐姐的同门么?”姜央随口应下。
谢府已乱成一锅粥,家仆汇聚谢桐所居的院落中待命,汤药煨在泥炉上咕嘟咕嘟冒着热气与凄苦药香,请来看诊的大夫换了一拨又一拨。姜央同这位剑尊踏入院落时,正遇见一位医师摇头轻叹从院中出来,正被仆侍恭敬送出府去。
谢松筠上前截住这位背着药箱、额头冒汗的大夫,拱手作揖道:“大夫,我姐如今情形如何?”
那大夫摆摆手道:“谢少爷,谢大小姐早已脏器俱竭,如今天人五衰,药石罔医,即便神仙在世也不能救啊。”
谢松筠颓然辞谢了大夫,一路无话直奔院落之中。等待下一位大夫问诊的间隙,谢桐倚在堆满鹅羽软靠的宿榻上,有气无力道:“爹,生老病死本人间纲常,强留不住的……能与爹娘亲缘一场,桐……很幸福,至死无憾。”
她每吐一字都费力,却还是拼着一口劝道:“孩儿不孝,今生不能报参娘养育之恩,只望孩儿去后,父亲不要过分伤怀……”“桐儿!"谢老爷抿着唇,眼底蓄起浊泪又被他一手掩盖,“不许浑说,爹一定会找人医好你的。”
谢桐便缄口不再相劝。
姜央同身侧白衣胜雪的仙尊一道踏入房门,于遮蔽宿榻的屏风之外站定。谢老爷闻得动静,才终于放下谢桐冷汗津津的手,出来相迎。谢松筠适时开口介绍道:“这位是宿雪仙长,是姜仙长在无瞬天的同门。”谢老爷虔诚见了礼:“二位仙人如能救回小女,老夫愿承受一切代价!”未来得及跪下,便被孤寒灵风不轻不重地扫退几步之外。折荒剑铮鸣激越,出鞘一寸将困锁剑中的镜鬼释于众目之下,房中霎时响起两道恐惧至极的惊叫声。
镜鬼本无相,无人观见时便是一团汇聚无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