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又慢慢升腾起来,她不甘心囿于后宅“相夫教子”,从而把自己人生的决策权拱手交予他人,哪怕这个人是自己未来的夫君。
只她心中也有些后怕,便垂下羽睫应道:“大表哥说得是,这段时日,我少出门便是,待风波稍平,再去书肆。”
“不是少出门!”
赵子端突然拔高声调,他急忙握拳抵唇轻咳,压抑着心中的愤怒与无力感,皱着眉头耐心劝解。
“四表妹!三舅父备的嫁妆足够你锦衣玉食三辈子了,他日我必为你请封诰命。世间女子渴求的体面尊荣,你皆唾手可得,何苦还要抛头露面、以身涉险去经营书肆呢?”
“我不愿与大表哥争执。”王照月偏过头去,烛火在她睫毛上投下颤动的阴影,“只是这书肆……终究是我的念想。”
语毕,两行清泪划过她瓷白的面颊,像雨打梨花般坠落在交叠的衣襟上。
赵子端凝视着烛光里她莹润的侧脸,看着那两行清泪落下,他终是叹息着撩袍落座。
“四表妹,我但求你平安喜乐罢了。”他话音未落,便见少女用绢帕狠狠抹过眼角,唇线抿成倔强的弧度。
“赵兄所言极是!四娘子莫要误会赵兄好意,女娘所求不过‘嫁妆丰厚、衣食无忧、夫君高中’,四娘子为何非要铁了心做商户呢?”孟长洲看不下去,出声替赵子端辩驳道。
“那我问大表哥……”王照月突然抬眸,眼中水光凛冽如刀,“若我父亲只是寻常商贾,姑父可会允你这桩婚事?”
话音甫落,她自己先白了脸,这话像把双刃剑,既划破了体面的伪装,也割开了血淋淋的真相。
赵子端闻言霍然起身,案上茶盏被他袖风带得叮当作响。
“你受惊了,”他声音里凝着冰碴,“这些糊涂话,我权当没听过。”
只见他深纳一口气,继续说道:“这些胡言乱语我不会放在心上,以后莫要再说了,我先送你回去,莫让孟兄弟看笑话。”
“大表哥不必相送,来宝与秋桂俱在外面候着。”王照月说完,便转身推开房门疾步走了出去。
当雕花门扉“砰”地合拢时,赵子端的拳头狠狠砸在紫檀案几上,震得茶盏弹起,茶水荡漾。
“赵兄先好好休息吧。”孟长洲拍拍他的肩膀,也告辞了。
王照月行至回廊转角时,借着檐下灯笼的微光,用绢帕将脸上泪痕细细拭净。
她深吸几口气,待胸腔里翻涌的情绪平复些了,才缓步走向门口候着的秋桂与来宝。
“回府。”她轻声吩咐道。
待踏入闺阁时,她转身吩咐碧桃与夏荷“无事勿要再扰她”。
碧桃端着烛台近前,只见小娘子云鬓散乱,素日里莹润的唇瓣此刻失了血色,裹着白纱的右手无力地垂在湘裙边。
"娘子……"夏荷刚开口,便被“吱呀”的关门声截住了话头。
两个丫鬟面面相觑,只得转向茶房寻秋桂问个究竟。
茶房里,秋桂正盯着鎏金香炉里将熄的残香出神。
早前她陪娘子去寻表少爷时,便察觉娘子有些不对劲,只娘子垂头不语,她追问两句,娘子也只回她“无事”。
“我也不知娘子为何会这般,许是……与表少爷有些龃龉?”她心中疑惑,答得也很含糊。
“碧桃姐姐,老爷请娘子即刻过去。”小莲轻叩茶房雕花门棂,通禀道。
碧桃只能按下心中担忧回道:“我这便去与小姐通禀。”
王照月刚扑到床榻上,放空自己后怕、委屈、烦闷、无助的情绪,又被碧桃的通禀打断了。
她吩咐碧桃拿来一套家常衣服,又让夏荷把发髻与她重新梳了一遍,这才去了正房。
正房里,王珏捻着胡须在青砖地上来回踱步,见女儿进来立刻抚掌大笑:“月儿!天大的好消息!”
烛火将他眉间积压多日的阴霾照得透亮,“前些日子,你与彦昭施以援手的孟郎君,竟是太子亲信,太子派他来督察‘贡品’一事,他与你姑父说‘他已上奏太子,贡品之事依例来办,不可盘剥商户’,你姑父闻言大喜过望,立刻遣人来与我说。”
王照月闻言却愣怔住。
她心中思绪万千——太子亲信?账本?朱家?无数碎片在她脑中轰然拼合。
电光火石间,她恍然大悟……原来他遇袭是因他偷了账本,她先前还愧疚他遇袭是因自己所累,那她被绑走,被朱家下人逼问她从未见过的账本……便全部解释的通了。
“原来自己才是被殃及的池鱼!”她心中暗恨,咬牙切齿地想到。
“女儿恭喜父亲,”她屈膝行礼时,袖中帕子已被绞成麻花,“女儿今日颇感劳累,还请父亲容女儿先行告退。”
转身刹那,她眼底映着跳动的灯焰,像两簇幽暗的火。
明日,我定要与那孟长洲说个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