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正午,文照鸾乘坐她的铜饰骈马车,与裴石一道回城南崇化坊的裴家。
这一趟来回,居然没有耽误午觉。
因起得太早,又折腾了一上午,到了晌午,人早已困顿不堪。她几乎沾枕即着,睡了个人事不知。
再起时,内室昏蒙,一时间教人不明所以,辨不清是清晨还是黄昏。
文照鸾揉揉发胀的额头,觉出饥饿,唤来婢女询问时辰。
端茶倒水的是珠子。翠袖服侍她梳洗,道:“夫人睡了两个时辰,酉时已六刻了。”
“这么久?”她清醒了不少。
正说着,紧闭的窗外忽然飘来一阵悦耳的鸟鸣。
百灵或鹪鹩,她不太清楚,唯觉鸣声十分动听,清脆欢悦,惹得人心情也愉快了起来,连黄昏也不觉得落寞了。
她披一件宽长帔帛,趿鞋来到窗边,轻轻推开窗。
一束斜阳轻而和缓地照拂过来,整座院落,无论朱墙或绿荫,都笼在夕阳一片金黄中。黄昏里透着静谧安闲的味道。
鸟鸣声在侧,极近的地方。文照鸾在斜阳窗边向外探去,不见啼鸟,却看见了倚在廊柱边张望夕阳的裴石。
他转过脸来,脸廓镀上了一层暖意融融的金黄,柔和了锋利的棱角,那悦耳的鸣声是他嘴里发出来的。
她有些发怔,“你啁啁啾啾地做什么呢?”
裴石却一笑,眸子里盛着湛金的恣意光华,来到她跟前,隔着窗棂与她面对面,鸣声一扬,戛然而止。
“啾啾。”他重复。
“嗯?”文照鸾满脸疑惑。
裴石又学了声鸟叫,“啾啾。”
她起先莫名其妙,而后猛然醒悟,面对着这个眉梢眼角都带着鲜活笑意的男人,嘴一抿,面无表情地“嘭”地关上了窗。
裴石碰了一鼻子灰。
窗外不无遗憾地扬起了一声悠扬而落寞的鸟鸣。
裴石溜溜达达去小厨房蹭饭了。
·
几日来琐事已毕,婆母刘氏那头又三番五次遣人来问,或亲自旁敲侧击,问吃住可习惯、家仆可恭顺、何时常来主院说话等,已经迫不及待地要与新妇念念婆婆经。
文照鸾便也没辜负她,转过天来,天刚蒙蒙亮,便已梳洗穿戴整齐,小髻窄袖平底鞋,十分轻便闲适的模样。
裴石早被她动静闹醒,打着哈欠,睡在枕上,眼半睁半闭瞧她梳妆。
“这么早做什么?”他问,困顿的声音低沉微哑。
她镜中瞥了他一眼,“侍奉婆母晨起。”
说罢指尖蘸一点胭脂,向丝绵涂不匀的唇珠上轻轻扫去。那檀口的艳色柔软便如盈雪中一点娇蕊,从镜里欲语还休地递进了裴石的眼里。
那唇也太饱满了一点。手指头若捻上去,又不知要揉得怎样绽开红瓣、沾出花露来。
裴石喉结滚动了一下,心跳也乱了一拍,便忘了想说的话。
文照鸾心里也想着事,扫见他直愣愣盯向镜里、眼神发飘的呆怔模样,以为他还没睡醒,即将说出口的话又憋了回去,想着一会儿再说也不迟。
过了片刻,裴石却古怪地错开眼,背过身去了。
不知他是否又要睡,文照鸾却即刻就要走,索性临走前,将话说来:“二郎,今明日收拾完厢房,我便厢房去睡吧。”
她打定主意这时候说,为的就是说完就走,免得彼此尴尬。
话音刚落,床帐里的裴石一个鲤鱼打挺,猛回过身来。
文照鸾吓了一跳,却见他面色微微发红,不知是烛火映的,还是听了这话气的。
他眼瞳中跳跃着烛火,直勾勾游移在她脸上、身上,目光每落下一寸,那寸肌肤便仿佛被爆燃的火星烫着。热意一路蔓延,她觉得脸在莫名发烫。
裴石就这么盯着她,没什么表情,却总仿佛有几分咬牙切齿。
“是我睡相不好?”他问,“打鼾?”
文照鸾低头摆弄妆台上象牙梳,“没有。”
“那是我哪句话惹到你了?”他又问。
她语塞了一下,“也没有。”
“我哪里做的不好?”他几乎明显地磨牙了。
文照鸾想也不想,“都很好。”
“那你……”那你三朝就要分房!
裴石把这句质问硬憋了回去,见她无情也动人的眼眸,忽地散了火气,晓得跟她这愣茬掰扯也没用。
他才不会像那姓崔的那样一根筋。他会迂回。
于是,在文照鸾眼里,那张紧绷的脸上,神色又骤然和缓下来了。
裴石腹里弯弯绕绕,嘴上问:“厢房?”
“嗯。”就自家院靠西墙那间。
他眯起眼睛,火光在眸中跃动得更加急促,困意已经烟消云散。
“家里人多口杂,哪来空的厢房?……哦,你说西墙下堆杂物的那屋子?”裴石慢吞吞地说话,“那间不行。那间漏雨。”
文照鸾扭回头,大惊:“漏雨?我带来的书还在那里!”
说着,顾不上别的,起身就要去厢房里探看。
裴石忙叫住她:“瓦下早遮挡了油衣,一时半会淋不着。”
她这才松一口气,但仍有些不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