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崇禧点头,何应钦皱眉,蒋中正一惊,只有徐永昌不动声色。程廷云扫了大家一眼,继续申述己见:
“然职部101师奉命防守紫金山至麒麟门一线,自当竭尽全力,与阵地共存亡。然,职部有一事,如鲠在喉,不吐不快!”
会场顿时安静下来,所有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
“我军浴血奋战,为的是保卫国土,保护国民。”程廷云的声音提高了几分。“然,南京城内,尚有数十万手无寸铁的平民百姓!其中多为妇孺老幼!”他的目光扫过在场每一位高级将领,语气愈发沉重,“一旦城破,我军陷入巷战,日军兽性大发之下,这些无辜市民将面临何种境地?淞沪之战,日军暴行己有端倪!我等军人,不能御敌于国门之外,己是有愧,岂能再坐视百姓遭此兵燹之劫?!”然观眼下南京城内,尚有数十万无辜市民未曾疏散!一旦战端开启,城破之后,倭寇凶残成性,我军将士血战到底,玉石俱焚,自是军人本分。但让这数十万妇孺老幼一同殉葬,我程廷云,于心何忍?于国家民族未来何益?!”
他深吸一口气,几乎是吼了出来:“职部强烈建议,应立即、马上,动用一切力量,司令部应立即并以最大力度,组织、协助、强制城内非战斗人员,尤其是妇孺老幼,即刻疏散出城!向西、向北,尽可能撤离!此事关乎数十万生灵,刻不容缓!远比多囤积几箱弹药更为紧迫!这不是溃逃,这是为中华民族保存元气!”
会场一片死寂。有人面露惭色,有人低头不语,也有人眼中露出不以为然的神色。何应钦眉头紧锁,面露难色:“慕白所言,确是仁者之心。大规模疏散,恐动摇军心民心,且交通工具奇缺,城外道路拥堵,日军飞机终日轰炸扫射,此时疏散,恐伤亡更巨”
“何长官!”程廷云打断他,声音陡然提高,“留在城内,若城破,则是待宰羔羊!疏散出去,虽有风险,尚有一线生机!两者相权,孰轻孰重?难道要等惨剧发生,我等皆成历史罪人吗?!”
他的话语如同重锤,敲打在每个人的良心上。然而,会议的决议依旧是模糊的“酌情疏导”,并未形成强制性的、有力度的疏散命令。现实的困难、高层的犹豫、以及那种“表示死守决心”的政治姿态,压倒了对平民命运最深刻的忧虑。程廷云的心,沉入了冰窖。他仿佛己经预见到那尸山血海的惨状
会议结束后,程廷云被一名侍从官引至旁边一间小休息室。蒋介石正在里面,背对着门口,望着墙上的大幅地图。他转过身,面容憔悴,但眼神依旧锐利。
“慕白,你刚才在会上说的话,我都听到了。”蒋介石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威压。
“校长!”程廷云立正敬礼。
“你的担忧,不无道理。”蒋介石缓缓道,“但你要明白,南京是首都,国际瞩目。守南京,不仅是军事,更是政治。我们要向全世界表明中国政府抗战到底的决心!百姓固然要顾及,但大局为重。你的任务,是守住紫金山,挡住日军!其他的,自有统筹。”
程廷云心中一片冰凉,但他知道无法再争辩,只能沉声道:“是!职部明白!必当死守阵地!”
蒋点点头,语气稍缓:“很好。南京的情况,你都清楚了。形势很严峻。”蒋走到地图前,手指划过南京周边,“我知道,你做事,我放心。唐孟潇(唐生智)主持全局,但城内治安、要地守卫、特别是最后关头的事务,需要绝对可靠之人。”现在城内情况复杂,由你兼任南京警备司令,谷正伦副之,辖你的101师和南京警备旅,负起城防警备、维持秩序之全责。非常时期,要用非常手段,确保城内稳定,保障卫戍长官部安全,尤其要严防日谍汉奸活动!你可能做到?”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锐利地看向程廷云:“我要你确保,南京不能乱在我军自己手里。要维持秩序到最后一刻。必要时要执行非常之策。 你明白吗?”
“职部遵命!定当竭尽全力!守土卫国,乃军人天职。”程廷云立正回答,语气恭敬却无谄媚。”他心中一沉,这又是一个烫手的山芋。这意味着,他不仅要御敌于外,还要安内于城中。
蒋点点头,似乎满意他的态度:“你的家人,都安排好了吗?”
“谢委座关心,己安排近日择机前往武汉。”
“嗯,那就好。专心战事。南京就托付给你们了。”蒋挥了挥手,示意召见结束。
走出官邸,程廷云的心情更加沉重。最高领袖的肯定和信任背后,是对残酷现实的清醒认知和不容置疑的死守命令,甚至包含了更黑暗的指示。而他关于疏散平民的疾呼,似乎并未引起真正的重视。
回到位于玄武湖附近的临时寓所,妻子沈疏桐正在灯下整理行装。几只皮箱敞开放在地上,里面多是些简单衣物和细软。不足一岁的女儿己经睡下,小脸上还带着泪痕,显然是不愿离开父亲。岳母在一旁默默垂泪。
看到丈夫回来,沈疏桐站起身,她穿着一件素色的棉袍,容颜清减了些,眼神却一如既往地温柔而坚定。她是大家闺秀,知书达理,此刻虽心如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