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糊糊,一边傻笑,一边点头。
但她要的不是点头,是一句话,一句可以录到带子里的话。
于是她又问道“是吗?是他吗?”
他不答。
“是他吗?曹于轩。”
中森那军人的脾气马上遁形,他面露恼色,挥手扇了她一巴掌,骂了嘴日语。
艺妓惊叫连连,吓得不敢动。屋内的气氛也格外紧张,空气要凝固似的。
清脆的声音,红色的掌印。
手劲之大,她直接躺倒在地上,身体撞在低几上,茶杯酒杯均晃动得响。碎发散落下来,有几根还吃到嘴里。捂着炽热的脸,太可怕了,虽然手脚又开始冰凉,但也要极力去掩盖细碎的哭声。
努力安慰自己,不怕,不怕,这算什么,挨一巴掌,顶多几个拳头,他就回来了,什么都值了。毕竟以前的自己可是皮糙肉厚的,不怕打架更不惧暴力的日本人。
许是和他在一起,把自己当成个玫瑰,放在罩子里养着。不过罩子一摘,玫瑰就不再是以前的样子,玫瑰依赖它,没有它不能活。
但为了它,玫瑰要坚强起来,像以前饱经风霜一般。
手从脸颊离去,狼狈起身,又迎上笑容,道“是我话密了,顶烦人,您喝酒。”
这时的屋子才开始欢声笑语。
她终于松了口气。
后门响起掌声,皮鞋跟嗒嗒的走,语气中自带笑意,道“好精彩,好感人,张小姐为了陈小爷真是什么都肯做。”
听声音,正是那晚来府的男人——曹于轩。
回首望去,对上那狡黠的眼神,只觉大事不妙,自己入了虎穴,危在旦夕。
曹于轩一双手背在身后,走进她道“张小姐为何要来这里?你不是一向痛恨我们清水公使和中森先生吗?”
她不作答,也不敢看这一屋子的虎狼。
“张小姐为什么要问关于我的事情?你还想让我坐牢?”
就是现在,让他亲口承认罪名。
她握紧拳头起身,瞪着曹于轩,用尽平生最十足的勇气,开口“不要你坐牢,我只要一个真相,只要还乔礼一个清白!只要他活着!”
曹于轩点头,从大衣口袋里掏出一个皮革手枪套,递到张思乔面前道“打开看,你会有惊喜的。”
怔愣片刻,颤着手接过那手枪,打开扣子,里面是一把枪,但她不知什么意思。又是微微一滞,闻到一股血腥味,那银白的手枪壳上沾满了凝固的血液。
曹于轩笑道“看见了吗?你丈夫的血,他拿枪指着太阳穴。”
一声惊雷打在她脑子里,幽冥的瞳孔里死死盯着枪,那只拿枪的手也颤抖得厉害,好像这手枪有千斤重。
曹于轩一把夺过手枪,放在自己太阳穴一旁笑道“张小姐,你看,就是这样,啪!”言罢,他又夸张的摊开双臂,大笑道“全是血!溅了我一脸。”
屋子里弥漫着嘲讽的笑声。
她猛地一抬头,用毒怨的目光剜了曹于轩一眼,那深切的恨意,陷入疯狂的恨意,透过失去神采的眼眸散发出,直刺他的灵魂。
就在曹于轩恍惚的那一刹,她冲向前去,正要夺走他手里的枪,不料自己的脖子就被身后一直大手勒住。
顿时,腿一软,跪坐在地上。
那只手不停的掐,力道愈发狠毒,她痛苦得紧闭双目,不知是谁的手。疯狂叫喊,疯一般的挣脱,蹬腿,木屐也被甩得老远。
胸口好像有一股闷气,又好像被一块石板狠狠压住,脖子和脸红成一片。地上挣扎着的,是披头散发哭喊乱叫的女人。
趁机拿起桌子上的酒杯向身后砸去,可在清脆的响声过后,又来了一只手,揪住她的头发。头发连带头皮,头皮又连带一整个身体,整个人被甩了出去,撞到墙角的桧木上。
后背的脊柱有痛到断裂的感觉。
头晕眼花,天旋地转。
鼻子里有一股血腥气……嗓子眼里也有。
大腿,衣服里,伸来一只手,两只手,三只……数不清几只,眼前的世界一片混乱,所有面前的人都变成灰色的影子,愣神间,又漆黑一片。
这是一个黑暗的世界,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感觉不到,安静的可怕。
但她喜欢这安静,是个休息的好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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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亮了,一束聚光灯从天而降,站在聚光灯里面的人很眼熟。是谁?他穿着白长衫,黑马褂,手里拿着折扇不停地款款扇。
再走进,是个唇红齿白的少年郎。
他道“张小姐忘记我了?我是陈小爷啊。”
她哭了,不知为何,忽的冲进他怀里,可还没有环住他,这个陈小爷就消失了。
随后又是冗长的黑暗。
啪——又一束聚光灯,她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