腰气喘吁吁指着那乞丐痛骂。
“贱坯子,偷东西偷到本公子身上来了,谁给你的狗胆子!”他摆摆手示意那些衙役上前,“来啊!给爷打!往死里打!”
倾刻,那群人蜂拥而至,来势汹汹倒像是要将那乞丐活活扒皮碾碎。
陆珩低头看着衣袍上的秽物,不禁微微蹙眉,那人他倒是有些面熟,若他没记错,应是当朝张相的外甥,朔都臭名昭著的纨绔。他看了眼地上欲拼命爬起来的乞丐,不过几步之距,她怕是亦逃不了这帮人的爪牙了。
眼下张相刚立了功,一举揭露谢家存反叛之心,缉拿了谢家,如今在庙堂之上也算是个炙手可热的人物,党派之争陆家从不参与,朝堂之上诡谲多变,明哲保身,作壁观雨总不会出错,至于张相这外甥,他自然亦不会去招惹。
他轻拂衣角,抱着那把琴,避开那帮人往另一方向走去。
似有什么物什绊住了他的袍角,他停住脚步,那乞丐竟伸手拽住了他,额前凌乱的发丝混杂着泥水湿漉漉贴在那张灰扑扑的脸上。陆珩抱琴的手倏地攥紧,微微颤抖着。
那群人愈来愈近。
“李公子。”陆珩站在那乞丐面前,淡淡开口。
那肥头大耳走近一瞧清来人,语含着几分讥诮:“原来是陆大人。”
“不知李公子在此是做什么?”他依旧语气平和,看不出丝毫情绪。
肥头大耳冷笑一声,嗤鼻道:“她偷了我的……”
他还未说完,不远处一阵马蹄声嘶叫,又来了一队人马,戎装黑甲,驶于最前处的年轻男子与他们不同,并未着戎装,一身暗蓝蟒袍衬得男子身姿挺拔,外着一银白狐毛大氅,坐于马背之上居高临下地睥睨着他们,矜贵万分。
不知是否是那男子容貌惊人的缘故,那地上的乞丐竟也一副目瞪口呆的模样。
“谢大人!”那肥头大耳顿时变了脸色,对那年轻男子热络起来,嘘寒问暖一番后又渐渐扯到了那乞丐身上。
“您有所不知,那不知哪儿腌臜之地混来的叫花子,竟敢偷本公子的东西!大人,你可晓得,她竟还是个逃奴,叫我发现了!”
“她偷你什么了?”男子淡淡开口。
“那狐狸毛!”肥头大耳指着乞丐紧紧攥在手里的那团毛绒绒的物什,只不过,毛色光泽尽无,粗糙脏乱,那串狐狸尾如今看不出半分价值。
谢承婉心上一颤,她紧紧将那串狐狸尾护在怀里,从雪地里爬起来,看清马背上的来人。
谢氏欲通敌叛国,被张相一举揭发,全族伏诛,皇恩浩荡,谢家嫡女因贵为当朝皇后免除一死,被贬为奴,年夜后发配仓州。谢氏一族罪孽深重,陛下如今已是仁慈,怎可还有其余活口?
可是,有的。
听闻谢家还有一天资聪颖的嫡长子,竟是谢府的养子,远在朔都之外,驻守在九江州,一朝谢老将军出事,便一路马不停蹄进京请罪,声称他并非谢家亲子,愿剔除谢姓,效忠朝廷,并献上谢府在九江州的兵权。
帝大悦,朝夕之间,罪臣之子攀上枝头,交献兵权,解了君主的忧心,一跃龙门成了陛下的宠臣。
她全然忘了那些流露坊间的流言蜚语,只是她心中相信,他绝不会是那样的人。如今兄长高高在上,与逆臣无半分关系,昔日总角之时言笑晏晏,今朝与他已有云泥之别。
“逃奴?”谢承煜身旁不知何时出现的一人疑惑道,那人一身宫装,满眼笑意却教人看着心惊。
谢承婉一眼将那人认出,他是陛下身边最得宠的内侍赵忠。
“谢大人,这逃奴您如何处置?”赵忠语含讥诮,眼底闪过一丝阴骘。
面前的年轻男子玉冠加身,神情淡漠,并未看向谢承婉,只是沉默了良久,才吐出几字来。
“为奴者逃,法如死罪。”
谢承婉轻笑一声。
突然一双手出现在她的视线里,白袍轻拂过她的指尖,那双手牵住了她,陆珩站在她面前,依旧是那不温不热的模样,说道:“谢大人,她罪不至死。”
“她为我大朔皇后,一国之母,天下表率,虽因母族之事深受牵连,可陛下仁善,念及昔日情分,将其贬为奴,已是决意放她一条生路,国律千秋不可易,君诏亦不可逆。”
“天子之言岂能儿戏,你们如今此番行为,不合令律。”
陆珩说着,谢承婉手中突然不知何时被塞了什么东西,陆珩的衣袖挡着,旁人看不清。
“哦?是吗?”一旁的赵忠漫不经心接话道,“令尊不争党派,一身清风,你陆府作壁上观,置身事外,陆大人今日此番话说得,倒是显得你与这逃奴关系匪浅啊!”
陆珩不予理会,而是直视他身侧的谢承煜,一字一句道:“谢羿安,你好生看清楚了,她是谁!”
“陆大人!今日亦是陛下叫咱家来,你若再干我等办公,就不要怪咱家不客气了!”